等胤禟从乾清宫那边脱身,来到翊坤宫接妻女时,已是华灯初上。
宜妃一见儿子,又是好一番打量,拉着手问长问短,听到康熙早已传过太医请脉,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随即,宜妃便忍不住开始炫耀,眉飞色舞道:“老九,你猜怎么着?咱们乌灵珠会叫‘玛嬷’了!叫得可清楚了!本宫这心啊,跟喝了蜜似的!”
胤禟看着自家额娘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再瞧瞧旁边含笑不语的塔娜,心中暖意融融,却故意挑眉,带着几分“欠揍”的得意道:“额娘,这有什么,乌灵珠在草原上,早就会叫‘阿玛’了,叫得那才叫一个脆生!”
宜妃一听,果然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就知道跟你额娘显摆!去去去,赶紧带着你媳妇闺女回府去,好生歇着!别在这儿碍眼了!”
话虽如此,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又叮嘱了好些回府后要注意休养的话,才放他们离开。
是夜,乾清宫的旨意到了翊坤宫——皇上翻了宜妃的牌子。这无疑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彰显着康熙对胤禟此番功劳的满意,以及对宜妃母子的眷顾。
侍寝时,康熙果然话里话外都是对胤禟和塔娜的夸赞,赞其忠勇机敏,为国分忧。
宜妃心中熨帖,自然更加欢喜,趁机又提了提孙女乌灵珠的聪慧可人。康熙听着,面上也带了笑意,特意嘱咐道:“下次老九夫妇进宫请安,把乌灵珠也抱来给朕瞧瞧。”帝王的这一句嘱咐,分量自然不轻。
回到久违的九贝勒府,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府中上下早已得了消息,处处打理得井井有条,暖意融融。一家人痛痛快快地洗了祛乏的热水澡,洗去一身风尘与疲惫。
乌灵珠到底年纪小,经历了一天的车马劳顿和新奇环境,早已困得睁不开眼,在乳母的轻柔哼唱中,很快就在她熟悉的、铺着软厚锦被的小床上沉沉睡去,小脸恬静。
夜色渐深,正房内却还亮着温暖的烛光。
摒退了伺候的下人,只剩下胤禟与塔娜两人。
他们换了舒适的常服,对坐在临窗的暖炕上,中间的小几上摆着几样清爽的小菜和一壶温好的、度数不高的菊花酿。经历了生死与共的冒险,此刻的安宁团聚显得格外珍贵。
两人慢慢啜饮着杯中清酒,享受着这难得的、完全放松的私人时光。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白日的乾清宫觐见。
塔娜执壶为胤禟续了半杯酒,轻声道:“听爷这么说,今日在乾清宫,太子爷、直郡王和八贝子他们的话……皇阿玛虽未当场决断,但妾身感觉,皇阿玛似乎是更倾向太子爷‘以和为上’的主张。”
胤禟点点头,眼中带着赞赏看向妻子。
他的塔娜,从来不是困于内宅的寻常妇人,她的敏锐和见识,在许多方面甚至不输于男儿。
“你的感觉没错。皇阿玛御极多年,深知国本在于民安。如今北疆大胜,震慑已足够,罗刹主动求和,正是借此划定疆界、争取休养生息的好时机。继续用兵,劳民伤财,且胜负难料,非皇阿玛所愿见。”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着炕几边缘,“皇阿玛今日不当场决断,一是要彰显乾纲独断,不轻易受臣子意见左右;二来,恐怕也是还没想好这和谈的主使人选。
此事关系北疆未来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安稳,人选至关重要。明日早朝,估计便会有分晓了。”
塔娜若有所思:“这人选,既需熟知边情,又需懂得谈判机锋,还得是皇阿玛信重之人……会是谁呢?”
“总归跑不出那几位。”胤禟没有深说,转了话题,“对了,今儿在宫里,听到些闲话,说十四弟府里,如今热闹得很,乌烟瘴气的。”
塔娜闻言,嘴角露出一丝了然又略带讥诮的笑意:“可不是么。听说嫡福晋赫舍里氏(赫舍里保克之女)倒是贤惠安静,可架不住后院塞满了各色江南富商之女,明码标价似的,银子给得足,便能直接抬了做格格,连侍妾的名分都嫌低了。
十四弟这后院,银子味可比脂粉味重多了。”
胤禟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担忧:“他那不是经营后院,是自掘坟墓。与虎谋皮,终为虎伤。
老八是那么好相与的?那些银子,怕是烫手得很,背后不知牵扯多少干系。
德嫔娘娘在宫里,难道就不提点他?”
塔娜轻轻摇头,叹息道:“十四弟那性子,爷又不是不知道。倔强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又正是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
德嫔娘娘便是提点了,只怕他也听不进去,反而觉得娘娘管得宽,束缚了他。
再者……宫里娘娘们的心思,有时也难说。”
她意有所指,德嫔出身不高,如今靠着儿子争气才能出了冷宫,或许在某些方面,也乐见儿子与八阿哥一派走得近,借势壮大。
赫舍里氏虽是老牌大族,但保克这一支并非核心,恐怕也压不住十四阿哥和那些“财神爷”。
“也是。”胤禟将杯中残酒饮尽,“他那股为了老八跟我们别苗头的疯劲,好在这次咱们离京,又立了功回来,算是暂时过去了。不然,少不了又得生些事端。”
想起之前十四弟为了八哥针对自己的那些幼稚举动,胤禟只觉得无奈。
夜渐深,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酒意微醺,氛围正好。胤禟看着烛光下妻子柔美的侧脸,因沐浴后微微泛着红晕,比往日更添几分娇艳。
他心中一动,伸手握住了塔娜放在炕几上的手。
塔娜抬眼看他,撞进他深邃含笑的眼眸里,脸更红了些,轻轻抽了抽手,却没抽动。
“夜确实深了,”胤禟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磁性的暖意,“咱们也该安置了。”
他顿了顿,凑近了些,气息拂过塔娜的耳畔,带着酒香和促狭,“塔娜,你看,乌灵珠都这么大了,都会叫阿玛额娘了……咱们是不是,该给她添个弟弟了?嗯?”
塔娜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羞得垂下眼睫,轻轻捶了他一下:“讨厌……爷浑说什么呢……”
她这娇嗔的模样,看在胤禟眼里,更是心动不已。他低低笑出声,手臂微微用力,便将人带入了怀中。
窗外,不知何时飘来一片薄云,恰好遮住了明亮的月轮,仿佛月亮也被这室内骤然升温的缱绻情意羞得躲了起来。
只余下满室暖融的烛光,映着一双紧密相拥的人影,诉说着小别胜新婚的缠绵,与对未来更圆满家庭的殷切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