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万春沉吟片刻,看着妇人那饱经风霜、远比实际年龄苍老的面容,试探着问道,“大嫂,敢问……孩子他爹,今年贵庚了?”
妇人似乎没太听懂贵庚的意思,茫然地抬起头。
杨静文在一旁柔声解释,“大娘,是问孩子爹多大年纪了。”
妇人这才明白,掰着粗糙的手指头算了算,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认命的麻木,低声道,“……开春走的时辰,刚……刚满五。”
五十!
这两个字如同一声闷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就连一向冷静的李南风,抱着刀的手臂都不自觉地绷紧了一下。
穷,年纪大了才娶亲。
杨静文掩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忍。
李小北张大了嘴巴,看看那妇人,又看看那瘦小的男孩,似乎无法将五十岁和这个家的顶梁柱联系起来。
在这个“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时代,五十岁,已算得上是步入老年了!
筋骨不再强健,精力开始衰退。
寻常人家,到了这个年纪,若家境尚可,也该是在家含饴弄孙,享受些许天伦之乐。
而这位父亲,却还要被迫远离家乡,去服那最苦最累的河工徭役!
将柔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丢在这荒僻之地,自生自灭!
可以想象,那河工营地里,一个五十岁的老人在一群青壮劳力中,是如何挣扎求存?
他那把年纪的筋骨,如何承受得了开山挖石的沉重劳役?
他能否挣到那许诺的口粮?
又能否……活着回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在众人胸中弥漫开来。
喻万春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五十了……还要去服河工徭役……”
那妇人似乎被勾起了伤心事,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掉下来,却又不敢大声哭,只是压抑地抽泣着,“没……没办法啊……官府的令……不去,就要抓去坐牢,罚更重的款……家里,哪里还有钱……”
男孩看到母亲哭了,吓得也瘪着嘴,紧紧抱住母亲的腿。
喻万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涌。
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示意杨静文又拿出一些耐存放的干粮,轻轻放在那块石头上。
“大嫂,这些留着。照顾好孩子……等他爹回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回了营地。他怕自己再多待一刻,会控制不住情绪。
篝火旁,气氛更加凝重。
李小北喃喃道,“五十岁……我爹要是还在,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他说不下去了。
李南风看着跳跃的火焰,眼神幽深。
他想起了自己走镖时见过的那些民夫,枯瘦如柴,在皮鞭下如同牲口般劳作。
他也想起了钱敏之流,他们一顿饭的开销,或许就够这样的家庭生活一年。
杨五猛地一拳砸在旁边树干上,低吼道,“这他娘的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