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海得了喻万春的吩咐,一刻也不敢耽搁。
这个时候,皇家的有特权便显露了出来。
他先是寻了驿丞,通过驿丞,探听到了明日可能出席的宾客名单。
那驿丞见是位宫中的公公,根本不敢拿乔,他可没有刺史的官威。
区区打探几个人而已,这就算后来谈起,也只认为自己的名字递到了圣前,高兴都来不及。
驿丞又提供了淮安城内几家最有名的绸缎庄和成衣铺的位置。
孙长海带着孙小满直奔最大的“云锦轩”。
他虽未明言身份,但那掌柜的也是个人精,见其谈吐不凡,出手阔绰,便请了铺子里最好的两位师傅连夜赶工,务必要在明日晌午前制成一件既符合文人雅士身份,又不失华贵气度的长衫及配套的巾冠。
这一番动作下来,直到华灯初上,孙长海虽然疲惫难掩兴奋。
“喻公,喻公!”他顾不上喝口水,便凑到正在灯下闲闲翻着一本旧书的喻万春跟前。喻万春放下书卷,示意他慢慢说。
“明日这文会,阵仗果真不小!”孙长海语速却极快,“周文渊几乎请动了淮安城乃至周边数得上的所有名流!”
“有‘淮州三俊’!”孙长海伸出三根手指,“以敏捷着,经史子集无所不通!”
“此外,还有几位致仕回乡的老翰林,据说也都不是易与之辈。周文渊这是摆明了要车轮战,以众凌寡啊!”
喻万春静静听着,淡淡点头,“果然如此。”
孙长海见他如此反应,一时噎住,“喻公您都猜到了?”
喻万春抬眼看他,“我又不是神仙,不过就算十分笃定也要确认啊!若我丢人,那可是丢的陛下的脸面,小心些的好!”
孙长海一听事关皇帝陛下立马没了牢骚。
“不过还是要多谢孙公公鼎力相助的,喻某感念于心。”
孙长海连道不敢。
见喻万春这般举重若轻,甚至带点神秘的态度,反而让孙长海焦灼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或许……这位喻大家真有什么惊世的底牌?
刺史府书房内,周文渊并未如管家周安所描述的那般“惶恐难安”,他正临窗而立,窗外一株老梅枝桠虬结,恰似他此刻心境。
“他应下了?”周文渊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老爷。喻大家……应得很痛快。”周安垂手侍立,将驿馆中情形细细回禀。
周文渊听完,沉默良久,忽然嗤笑一声,“痛快?他自然只能痛快应下。本官给他选的,本就是一条退无可退的路。”
他踱回书案前,案上摊着一幅刚刚写就的墨宝,录的是‘规矩’这两个字。
两个字的笔力遒劲,法度森严,每一笔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正统与权威。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案一角,那里随意放着一本已然翻旧的诗集,封面上《文清小集》四个字刺得他眼角微跳。这本诗集他周文渊私底下早已翻过无数遍。
不服气?自然是有的。
他寒窗苦读二十载,遵循的是圣人注疏,揣摩的是制艺八股,一步一个脚印从秀才、举人、进士,熬资历、积政声,好不容易才爬到这封疆大吏的位置,成为清流领袖,右相门生。
他代表了读书人最正统、最艰辛的晋升之路。
可那喻万春呢?
不过是以几首清新俏丽的词句,几篇看似忧国忧民的策论,便直抵天听,简在帝心,风头一时无两!
这将他,将天下千千万万皓首穷经的学子置于何地?
这岂非是对“道统”二字的最大嘲讽?
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