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她正俯身,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块压得紧实、色泽深褐油润的茶饼,凑到鼻尖,深深一嗅。
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那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阳光勾勒着她侧脸的线条,柔和而坚韧。
喻万春看着她,心底那被溽热搅起的细微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一瞬。他脚步未停,正要朝那临时搭起的棚屋帐房走去,视线却被温云舒身边一个异常活跃的身影绊住了。
那是温家茶行的伙计,陈贵。
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高大结实,一身靛蓝色的粗布短打,胳膊上的肌肉虬结鼓胀。
他此刻正围绕在温云舒身边,动作麻利,却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殷勤劲儿,显得格外扎眼。
“小姐,您当心脚下!”陈贵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关切。
他抢在温云舒移动脚步之前,飞快地弯腰,一把将地上散落的几根捆扎茶箱的麻绳捡起甩到一旁,动作幅度大得能带起一阵风。
温云舒只是微微侧身让过,目光甚至没有从手中的茶饼上移开,只随口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她的指尖轻轻捻开一小撮茶叶,仔细审视着叶片的完整度和发酵的色泽。
陈贵见状,立刻转身,跑到柜台处端来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澄澈微黄的凉茶,几片碧绿的薄荷叶浮在上面。
“小姐,天儿太燥了,您喝口凉的润润嗓子!刚泡好的山泉薄荷茶,最是解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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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堆着热切的笑,双手捧着碗,递到温云舒面前。
温云舒的视线终于从茶叶上抬起,落在那碗凉茶上。
她确实渴了,额头的汗珠不断滚落。她没多想,伸手去接那粗陶碗:“有劳了。”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碗沿的刹那,陈贵捧着碗底的手,几根粗糙的手指却像是“不经意”地向上滑了滑,指尖的侧面极其短暂地、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擦过了温云舒拿着茶饼那只手的手腕内侧。
那一下触碰极其轻飘,快得如同错觉,在闷热的空气中几乎不留痕迹。
似乎没有碰到,陈贵露出一丝极淡的懊恼。
温云舒毫无所觉。她的注意力全在茶上。
她接过碗,凑到唇边喝了一小口,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她舒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茶饼,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她完全没留意到,刚才那陈贵计划好了的却又失败了的,短暂又微小的触碰。
更没留意到,陈贵在她低头喝茶时,那飞快掠过她手腕的目光,压抑的灼热。
而这一切,却清晰地落入了不远处那双骤然冷却的眼睛里。
喻万春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腋下的账簿边缘,被他无意识收紧的手指捏得微微变形。
胸腔里那颗的心,此刻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又狠狠投入滚油之中。
那小动作,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无心之失,但在他的眼里已经看出。那绝不是无意!
那指腹拂过的角度、陈贵眼底一闪而过的贪婪……
喻万春脸上惯有的温和与平静瞬间褪去。
他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凝结成一片冰冷的寒潭。
周围的喧嚣声、力夫们粗粝的号子声、茶箱落地的闷响、船板吱嘎的摩擦声,仿佛瞬间被拉远,模糊成一片毫无意义的背景杂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堆叠如山的茶箱旁,那个碍眼的身影,和他妻子浑然不觉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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