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行走出三叔的家时已经是下午了。
其实,今天与三叔的对话,也是对自己来时路的复盘。
复盘自己从进入温家酒楼后经历的种种事情。
他从细处讲起,一直讲到自己侄婿离开酒楼。
回过头来的三叔似乎真正明白了酒楼的一切。
“景行,云舒在看我们的笑话呢!”温怀瑾听完,有些气恼。
“三叔莫非忘了?秋延二月接手酒楼,三月开始讲书,五月开始走高端路线,二月赔钱,三月四月开始挣钱挣得也只是比平常酒楼高些。”
“真正开始挣钱是五月!制定高端路线以后!”
“五月的账本已经理清,咱们家规定的是初十以前交齐上月的账本。”
“三叔,云舒现在忙着收茶,估计她还不知道呢!”
“哎,下个月的族会,我还有什么脸面参加?”
温怀瑾面色憔悴,羞恼之意溢于言表。
温景行步履轻快,因为获得了长辈的认可,更因为那长辈,是他曾经的偶像、上一任的家主、他的三叔!
温家在南城,有两家茶铺,两处批发铺,一家茶楼,还有两处仓库,一座码头。
批发铺分别靠近路道和河道。
茶铺一家在城中心,主要销售优品茶,一家在城北,靠近仓库的位置,主要销售大众茶。
仓库靠近‘茶场’,主要作为中转站使用。
喻万春经过几天的查账,已经大体了解了温家的茶叶生意。至少在南城,他已经很清楚了。
这茶叶生意,温家的每个店铺每日利润差不多也就是十贯左右,十贯铜钱,也就是一千枚铜子儿,换算成白银,也就是十两。
喻万春撇撇嘴,这几家店铺还不如他一家酒楼挣得多。
其实这里喻万春算漏了,而且他对温家的茶叶生意并未全部了解,他只是靠着账本上的数目进行的估算,温家还是主要靠长途贩卖茶叶挣钱的,一趟赚的可比茶铺赚的多得多。
现在的茶商以较低的价格从茶农手里收购茶叶,经过长途运输,高价卖出。理想情况下,长途贩运的茶叶利润可能达到成本的几倍。
六月的天,已经开始闷得像个巨大的蒸笼扣在南城。
灼人的日头悬在头顶,毫不吝惜地泼洒着滚烫的金光,把青石板码头烤得滋滋作响。
浑浊的运河水裹挟着淤泥混合着岸边堆积如山的茶叶麻袋散发出的浓烈草木气息,再被浓重的桐油味一搅和,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独属于盛夏码头的气味。
喻万春就在这令人烦躁的燥热与喧嚣中,踏上了人头攒动的码头。
他一身素净的靛青细布长衫,在这汗流浃背的力夫和粗布短打的伙计堆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腋下夹着一叠厚厚的账簿,手里提着一只小小的竹编提篮,里面安静地躺着他惯用的笔墨砚台。
此刻,他正要前往温家设在码头边的临时帐房,例行巡查这红茶收季的账目。
目光习惯性地在嘈杂混乱的码头扫过。
不远处的栈桥旁,几艘满载茶箱的货船刚刚靠岸。
在一片喧嚣的卸货声中,温云舒的身影出现在了喻万春的视线中。这是喻万春第一次,见到温云舒在外面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月白色窄袖短襦配同色撒脚裤,头发简单地绾了个髻,簪着一支素银簪子。
汗水沿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在鼻尖凝成小小的晶莹。她却浑然未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打开的茶箱上。
此时的她正俯身,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块压得紧实、色泽深褐油润的茶饼,凑到鼻尖,深深一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