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草原,碧空如洗,云影在无垠的绿毯上投下流动的暗痕。胤禟勒马坡顶,风掠过他略显瘦削却依旧挺拔的身躯,吹动他紧抿的唇角。
身后十余名侍卫,俱是精挑细选的好手,目光锐利,沉默肃然。然而,面对这片浩瀚天地,人力之渺小与局限,很快便显露无疑。
真正让这支队伍在危机四伏的荒原上安然前行的,是策马与他并立、身姿矫健的塔娜——他的福晋,此刻他们不仅仅是夫妻,更是生死相依、荣辱与共的同谋。
“爷,看前方那片芨芨草,”塔娜的声音打破了风中的寂静,她抬手指向不远处一片颜色略深的草甸,“草色油亮,根茎必然粗壮。阿古达说附近有旧河道,依我看,活水应该就在那下面。”
老向导阿古达顺着塔娜的手指望去,眯着眼仔细辨认,点头道:“福晋好眼力,那地势确实比周围低洼些。”
胤禟颔首,沉声吩咐:“去两个人,按福晋指的方向探探。”
他侧目看向塔娜,连日奔波,她肤色更显蜜润,眉眼间那份草原儿女特有的爽利与坚韧却愈发分明。
想起出发前,她抱着刚满半岁、咿呀学语的女儿乌灵珠,小家伙用软嫩的小手抓着她的一缕头发,黑葡萄似的眼睛懵懂地望着父母。塔娜强忍不舍,将女儿郑重交托给哈达部信赖的乳母和老嬷嬷,低声哼唱了几句蒙古摇篮曲,转身时眼眶微红,却再未回头。
此刻,这份对女儿的牵挂,化作了他们必须成功、必须平安归去的深沉动力。
水源顺利找到,清泉涌出时,侍卫们发出低低的欢呼。胤禟将水囊递给塔娜:“辛苦了。”
塔娜接过,饮了一口,摇摇头:“这不算什么。只是……若乌灵珠再大些,能尝尝这草原深处的清泉就好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
胤禟心中微软,低声道:“待事了,我们带她来看真正的草原。”
塔娜眼中光芒微闪,用力点了点头。
狼群来袭的预警,更显塔娜与草原共生般的敏锐。
那夜,斥候并未发现异常,营地篝火温暖,肉香弥漫。胤禟正与两名侍卫低声商议路线,却见本在擦拭短刀的塔娜突然动作一顿,鼻翼轻轻翕动,望向西北方的眼眸骤然眯起。
“所有人,立刻熄灭火堆,上马,向东南石滩地转移!快!”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一名年轻侍卫迟疑:“福晋,方才斥候……”
“听福晋的!”胤禟厉声打断,毫不犹豫。他信任塔娜,如同信任她背后那片辽阔的哈达草原。
慌乱而迅速的行动后,队伍刚刚在新的背风石滩地重新燃起警戒的篝火,令人心悸的狼嗥便从原先营地方向传来,由远及近,连绵成片,绿莹莹的光点在黑暗中浮动,宛若鬼火。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捕猎者的腥臊与嗜血气息。
胤禟握紧刀柄,将塔娜往身边护了护,低声道:“你如何知道?”
塔娜紧盯着黑暗,声音平稳:“风里有新鲜的血腥味,还有狼群围猎成功后特有的躁动气息。它们就在上风口,我们的火光和人气,对刚饱餐的狼群是挑衅。”
她回头看他一眼,“爷放心,狼群一般不会强攻有准备、有火光且地形不利的营地。但我们若留在原地,难免损失马匹,甚至人员。”
胤禟心中后怕,若非塔娜,后果不堪设想。
他握了握她有些冰凉的手:“有你在,是爷和这支队伍的福气。”他想起了女儿乌灵珠,若父母任何一人折损在此,那小丫头该怎么办?这念头让他背脊发寒,更坚定了保护塔娜、完成任务、平安归去的决心。
语言,是他们必须跨越的另一道障碍。
休息时,塔娜便成了最严格的蒙语师傅。从简单的问候、交易用语,到各部族间的忌讳、敬语,她教得细致。
“不对,”她纠正一个侍卫,“‘巴特尔’是英雄,称呼普通勇士或头人下属,用‘赛因查干’(好小伙子)或直接称官职更合适,乱用尊称反而惹疑。”
胤禟学得极为认真。他深知自己一口略带京腔的蒙语是破绽,必须尽快弥补。塔娜特意为他设计了符合“低调伙伴”身份的词汇和语调。
“爷,您记住,必要开口时,语气放缓,词汇简单。遇到盘问,可以看我,或者就说‘这事我得问过掌柜的’。”塔娜耐心道。
胤禟苦笑:“没想到,爷有一天要学如何‘躲’在福晋身后说话。”
塔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正色道:“此乃权宜之计。爷的安危和大事为重。况且,”她压低声音,“您想想,若乌灵珠知道她阿玛为了正事能屈能伸,说不定将来会更佩服您。”
提到女儿,胤禟神情柔和了一瞬,点点头,继续跟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较劲。侍卫们见主子如此,更不敢怠慢,营地时常响起略显生硬却日益进步的蒙语对话。
旅途中的意外考验着应变能力。一名侍卫被毒蛇所伤,伤口乌黑,常见的蛇药效果不显。众人焦急,胤禟也蹙紧眉头。
“是草上飞,毒性走血。”塔娜迅速判断,冷静吩咐,“扎紧伤腿上端,火折子给我。”
她果断地用火折子灼烧伤口,破坏局部毒素,同时快速从自己随身的锦囊中取出几种晒干的草药,混合嚼碎,敷在伤口上。她的动作稳而快,没有丝毫犹豫。
“福晋,这……”侍卫大惊,这可是主子福晋,怎么能屈尊照顾自己一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