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的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想起那日宴席上,明慧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亲热地抱起珠珠儿,用那方带着清香的帕子,温柔地擦拭女儿娇嫩的小手和脸蛋……那时只觉得这位八嫂虽然有时言语让人不适,但这份疼爱幼儿之心总不是假的。
却万万没想到,那方帕子上,竟沾染着要命的痘疫!那亲切的笑容背后,藏着如此刻骨的杀意!
“我的珠珠儿……她还那么小……”塔娜喉头哽咽,泪水夺眶而出,那不是悲伤,是后怕到极致、愤怒到极致的生理反应。
她几乎能想象到,明慧是怀着怎样恶毒快意的心情,将那沾满病毒的帕子按在女儿毫无防备的皮肤上!
胤禟更是目眦欲裂,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立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困的猛兽,咆哮的低吼压在喉咙里:“郭络罗·明慧!你这个毒妇!贱人!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你!!!”
他猛地转身,像是要立刻冲出书房,提剑直奔八贝勒府。
塔娜被他骇人的模样惊醒,强忍着心中的剧痛和眩晕,扑上前死死抱住他的胳膊:“爷!不能!爷你冷静点!”
胤禟被她抱住,挣扎了一下,但看到妻子泪流满面、却仍死死拽着自己的模样,那股暴烈的杀意稍稍一滞。
“塔娜!她差点害死我们的女儿!她该死!!”胤禟的声音嘶哑,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是滔天的恨意。
“我知道!我知道她该死!”塔娜的泪水不停地流,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可是爷,你现在冲过去,杀了她,然后呢?
她是八福晋!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她肚子里……据说还怀了八哥的孩子!你杀了她,就是残害皇嫂,谋害皇嗣!
皇阿玛会如何震怒?宜妃娘娘会受何等牵连?五哥、五嫂会不会被波及?还有我们的珠珠儿,她刚刚才逃过一劫,难道又要因为阿玛的冲动,陷入万劫不复吗?
爷!我们不能!我们不能啊!”
塔娜的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胤禟燃烧的怒火上。他浑身一震,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下来,赤红的眼中,疯狂的杀意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寒光。
是啊,不能。明慧的身份太特殊。直接杀了她,固然痛快,但后果,他胤禟承担不起,他的家人更承担不起。
他不能为了一时之快,将额娘、哥哥、妻子、女儿全都拖入深渊。
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翻涌着比暴怒更可怕的决心。
他反手握住塔娜冰冷颤抖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声音却冷得像腊月寒冰:“塔娜,你说得对。直接杀了她,太便宜她了,也会脏了我们的手,更会连累太多人。”
塔娜靠在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泪水渐渐止住,但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夫妻二人就这样紧紧依偎着,在令人窒息的书房里,沉默地站了将近一刻钟。时间缓慢流淌,空气中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轻响。
这一刻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足够将焚心的怒火淬炼成冰冷的钢刃,足够将无边的恨意沉淀为刻骨的算计。
终于,胤禟缓缓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但说出的话,却让塔娜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塔娜,放心。”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像是承诺,又像是宣告,“这事,交给爷。爷不会让她好过的。她不是嫉妒我们吗?嫉妒我们有珠珠儿,嫉妒我们夫妻恩爱,嫉妒我们过得比她好?”
胤禟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眼神幽深如古井:“她不是也一直盼着有个孩子,来巩固地位,来拴住八哥的心吗?听说这次怀相还不稳,太医让静养?”
他低头,看着塔娜抬起的面庞,手指轻轻拂过她湿润的眼角,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森然的寒意:
“那咱们……就‘帮帮她’。让她好好‘静养’。让她这辈子都记住,有些事,做了,就要付出代价。有些痛,不是只有她懂得什么叫‘锥心之痛’。她要孩子?那就让她……永远都留着这份‘盼头’吧。”
塔娜听懂了胤禟话中未尽的狠绝之意,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涌上的,却是同样冰冷而决绝的恨意。
明慧对珠珠儿下手时,可曾有过半分犹豫和怜悯?既然她先踏过了那条线,就要有承受报复的觉悟!
她紧紧回握住胤禟的手,抬起头,眼中不再有泪水,只剩下与夫君同仇敌忾的坚定:“爷,需要我做什么?”
胤禟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眸,心中那片被恨意冰封的角落,注入了一丝暖意。他摇了摇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珠珠儿,把府里守得铁桶一样。外面的事,交给我。有些脏手的事情,爷不想你沾。”
夫妻二人再次对视,眼中是无需言明的默契与决心。针对明慧的报复,无需刀光剑影,却会更加隐秘、更加精准,直击其最在意、最脆弱之处。
她要让胤禟塔娜体会丧女之痛?那胤禟就要让她尝尝,什么叫求而不得,什么叫希望破碎,什么叫在漫长的岁月里,日夜咀嚼自己种下的苦果!
夜色更深,庆郡王府的书房灯光,映照着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仿佛两道即将出鞘的利刃,寒意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