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缓过劲后,孟凡茵木然地拧开花洒的开关,任一道道水柱自上而下冲刷她整具身体,连带冲走停留在身上的恐惧。
她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包括自己。
-凌晨一点,宋止维合上电脑,轻手轻脚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客厅里是泛蓝的深黑,月光躲进窗帘,微风吹拂。
透过窗外,亮着的住户如繁星点缀楼宇,却给人一种全世界都陷入沉睡的错觉。
余光里,他注意到孟凡茵卧室门缝里透出的一线微弱的亮光,凑近几步倾身去听,还能隐隐听到玻璃碰撞出的清脆声响,和一些微弱的对话声。
孟凡茵从浴室里出来后就一声不吭地钻进房间,轻轻叩响门,里面没人回答,他以为她已经睡熟了,于是没再打扰。
现在,他盯着地板上流转的绚丽色彩,想了想,还是再一次叩响了门。
“孟凡茵?”他轻声开口,打破寂夜的宁静,“睡了么?”依旧无人回答。
在门外静静等了一会,然后,他把手搭上门把,推开了门。
孟凡茵屈着腿,膝盖顶着打开的剧本坐在床边,脚边摆着一个喝了一半的酒瓶子,还有刚倒满酒液的玻璃杯,投影仪正在床对面的白墙上播放《泰坦尼克号》,已经到尾声,冷夜里,jack在冰冷的海水里托着rose在浮板,渐渐失温说不出话。
由于关上了窗户,房内密不透风,又把厚重的窗帘拉上,整个屋子被黑暗笼罩着,一个没注意,孟凡茵伸手去够酒杯,连带把酒瓶推倒。
宋止维打开床头的一盏小夜灯,温暖的黄光照亮一小片区域,也映亮她的半张脸。
他走到孟凡茵身边,蹲下,替她扶住了差点被带倒的酒瓶。
“怎么喝这么多?”他问。
孟凡茵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动作迟缓,好半晌,才转头看他。
“你怎么进来了?”宋止维的视线先是落在她腿上的剧本,然后才把目光往上移到她半明半暗的脸上,脸颊被酒精泡得粉红,眼神也欲醉迷离,嘴唇被酒液浸湿,看起来嘟嘟的,柔软又富有弹性。
他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片刻后,答非所问道:“我听说,很多演员都会在揣摩角色的时候喝点酒。
”孟凡茵听完,忽然粲然一笑,肯定道:“嗯,”又转回头看投影,“我在把握不准角色的时候,都会小酌几杯,这样会放下平时的束缚,进入感觉的速度会更快。
”“这个角色很难么?”孟凡茵重重地点点头:“对我来说,是很难的。
以前没演过这么复杂的角色。
”以前,她只会演非常刻板的形象,纯粹的善和纯粹的恶,还有没有感情的冷面特务,而黄玉贞是第一个她遇到的有血有肉的、性格丰满的“纸片人”,她发现她很难把握住她的情感变换。
因为她今晚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情绪很难起伏、单一的“立体人”。
宋止维说:“那你现在有感觉么?”孟凡茵又重重地点点头,再摇摇头。
为了快速调动情绪,她把最喜欢的电影翻了出来,酒也喝了一杯又一杯,除了收获观影次数+1和晕眩的脑袋,只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觉悟。
或者说,没有镜子,也没有人搭戏,她也不知道自己演得好不好。
一阵窸窣响动,孟凡茵发现自己腿上盖了条毯子,膝盖上的剧本被人拿走了。
反应慢了好几拍,她望着宋止维,眼睛里充满疑惑,不明所以的。
宋止维换了个姿势,靠着孟凡茵坐了下来,就着暖黄的光,粗略地浏览了一遍翻开的那页剧本。
勾了勾嘴角,他说:“那你不如试试我。
”孟凡茵更疑惑了。
试试他?怎么试,用哪里试?“我说过,你可以把我当作情绪的出口,”宋止维低头,挪身凑近她,“如果常规的手段都没法让你放开自己,那就把我当成你的搭档,把你对角色的想法,统统砸在我身上。
”语调轻缓,近乎蛊惑。
孟凡茵在这一刻彻底呆住了。
他靠得很近,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都能看清他脸上的小绒毛,光影将他的脸部轮廓的锋利尽数体现,但眼睛出奇的温柔,像山石环绕的一眼清澈的泉。
电影已经播完,制作人员名单缓缓从底部升起,《y
heart
will
go
on》在房间内回荡。
不知道是酒精让她昏沉,还是宋止维说的话让她头晕目眩。
宋止维从鼻子里喷出的热气快要把她灼伤,她想站起来关掉投影仪,可是坐得太久,腿已经酸麻,稍微起身,就控制不住地向侧边倾倒。
然后,她那已经被酒液淋湿的嘴唇,撞在了宋止维的嘴角。
外面突然开始下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