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挟月半阖着眼,显然已经困得神志不清了,手却一板一眼地拉着崔母的手,轻轻按摩着。
屋内并未点灯,只留外厅药炉子的微弱火光,防着二氧化碳中毒,门窗并没关严,一股冷风透过屏风穿堂而过。
崔挟月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困意被这阵冷风吹走大半,她细细将崔母被子掖好,将窗掩严实,又估算着熬药时间差不多,正欲去外厅看看药煮的怎么样了。
她活动了下发僵的脖颈,一边揉一边绕过屏风,忽然感觉有些坐立不安,像是蚂蚁一口一口咬着心脏,痒的不行。
崔挟月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浓重的不安弥漫在心头,身体应激似的竖起一排排汗毛,她的步伐随着思索缓缓停在屏风旁,整个人被帷幔和屏风柱遮挡了大半。
她凝住眉头,顺着方才动作细细回忆,条缕清晰地一项项核对:关窗、掖被子、熬药……崔挟月悚然一惊,突然反应过来——门外守卫呢?这念头在心头快速掠过,她心脏不由停了半拍,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看向床上崔母。
她和往常一样,安静地躺在床上,对外界毫无感知。
同样,也不知她面前正站着一手持匕首的男人!崔福斌露出志得意满的狞笑,一路上风声鹤唳,崔涣洵步步紧追,他无暇顾及自己的结局,只想将面前这个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给予他青云直上机遇的人杀死。
手中匕首高高举起,刀尖在月光下泛着刺眼寒光,他手臂肌肉绷紧,蓄足了力道。
崔福斌眼中一片猩红,嘴角泄露出一丝疯狂的笑意,他似情人般细语:“我会让你走的干净利索,不会感到一丝痛苦——权当这些年的报答。
”说着,手中匕首猛地向下戳去!电光火石间,崔挟月本能地以身作盾,将崔母严严实实掩在身下。
噗的一声匕首穿透衣衫,刺穿骨肉深深扎进她的后背,鲜血随着崔福斌的动作喷涌而出,崔挟月咬紧牙关,只泄露出几丝粗喘,血腥味在口中迅速蔓延开。
药炉火光半死不活地跳着,一时间双方都没认出对方。
崔福斌被突然冒出的女人一愣,却并不在意,只当是崔母身边的侍女,他嘲讽一笑,扭动着拔出匕首说:“你倒是个忠心的,那就一起上路吧!”崔挟月见来人还不死心,只得暗骂一声,用尽最后力气牢牢扒住崔福斌,握住崔福斌的手又重新将匕首按回腹部,不留一丝缝隙!崔福斌一时竟没有挣脱开。
崔福斌嘴边的冷笑瞬间僵住,森冷的目光一扫过窗外,见冲天的光亮向院子冲来,他顿了顿,嗅到隐隐失控的味道。
时间紧迫,除了杀掉这女人,别无其它办法碰到温凌!他咬紧后槽牙,勉强撑开些许距离,一把将匕首捅进女人身体,又干净利索地将其抽出。
一下,一下,又一下。
窗外已经响起侍卫脚步声,崔福斌泄愤似的不断重复着动作,不多时,崔挟月的小腹便已血肉模糊。
匕首上有一条特质的卡槽,崔挟月的血顺着两人手掌滴落,她眼前一阵发黑,失血过多让她意识开始涣散,血液迅速流失,仿佛一脚已经踏进鬼门关。
外厅想响起一阵阵惊呼,“张嬷嬷!”“少爷!墙根下发现迷药!”崔涣洵心脏狂跳起来,只觉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崔母房中。
崔涣洵终于来了!崔挟月松了一口气,吊着精神的一口气顿时散了一大半,整个身体瞬间摔落在地。
她颤抖地伸出手捂住血肉模糊的小腹,xiong膛剧烈起伏,瞳孔不自觉的扩散,俨然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肾上腺素消耗殆尽,疼痛直达中枢,崔挟月几不可闻的叹了声,不在挣扎缓缓合上眼,感受着身下血液汩汩流出,可能是离死不远,她格外的冷静,只静静地等着生命的流逝。
幸好崔姝还没醒,幸好崔母没事……她的魂魄不属于这个世界,原世界不知她的身体救回没有,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重新活回去……不过,都不重要了……崔挟月朦胧间只看见几抹模糊的身影,便不自主地缓缓沉入黑暗。
崔涣洵纵使对崔福斌坏事做尽的性格有预期,也万万没想到进屋看到的是这幅场景。
他脑子嗡的一下,仿佛一万根针扎入太阳穴,接收不到外界一丝信息,双腿霎时瘫软,咬牙撑着屏风才不至跌倒。
崔涣洵顾不得房中还有个崔福斌,他踉跄几步,几乎是爬到崔挟月身边。
他死死抱住怀中身体,触手却是一片触骨的冰凉,身体的温度随着身下漫开的血流迅速流逝。
他一时呆愣在原地,迟钝地看着满手粘腻猩红的血液刺进他的视网膜,大脑却拒绝接收,所有理智都被齐腰斩断,只剩下一片空茫的嗡鸣。
崔福斌在看清女子容貌的瞬间,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随后抓起匕首便要自裁。
崔志紧随其后冲进屋内,尚未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先一步做出反应,反手将崔福斌扣住手腕,狠狠惯倒在地。
崔福斌那尖锐笑声似冰锥扎入崔涣洵混沌的神经,他浑身一颤,冷汗瞬间爬满他的脊背,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捂住崔挟月狰狞的刀口,可血液仍从指缝汩汩流出。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艰难的上下滑动喉结,终于发出一声嘶吼:“小妹!”崔挟月意识在无边无际黑暗中沉浮,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张张片段……“滴——”医疗机器不断发出警告,病床上人不自觉抽搐,手脚被束缚带勒的雪白。
“肾上腺素静推!”她手忙脚乱的将针管中透明且冰凉的液体推入病人身体,他身体猛地跳动下,却依旧于事无补。
她抿紧嘴唇,对面前哭做一团的家属死活说不出“节哀”两字。
她的老师见状瞪了她一眼,出面将家属叫到一起交代后事……“啊,是他,”崔挟月微弱的灵魂漂浮在涉世未深的女学生身边,这是她第一次遇到如此紧急的情况,在高速上两车相撞,病人还没送到医院,就已经出现呼吸衰竭,瞳孔散大的症状了,抢救措施几乎是徒劳。
老师将一罐咖啡扔给她,“吓到了?”学生愣愣的点头,眼泪瞬间溢满眼眶,哽咽的说不出话。
崔挟月蹲在她身边,现在还记得老师说的话,俩人异口同声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离死别,就像四季更迭般自然永恒,纵使我们是医生,也不能强力干扰自然界的运作,只能在现有医疗条件下,尽我们最大的努力。
生命本就包含着相聚与离别,是万物运行的常态,每一次的离别都承载着过往的温暖,每一次改变都孕育着新的可能,你要试着接纳它,不要抗拒。
”老师拍拍她的肩膀,向病房走去,“记得写病例。
”崔挟月下意识跟着向前走了几步,场景却瞬间变化。
一张面色青白,黑色眼球突出,分明是死不瞑目的脸蓦地出现在崔挟月面前,她被吓的一激灵。
崔挟月蹬蹬蹬退后几步,却找不到关于这张脸的任何信息,那人直挺挺的盯着她,一言不发向她逼近。
就是崔挟月再臭屁,此时也扯不出什么笑容来,她一边小心的安抚面前这诡异的人,一边向后退去。
那人不依不饶地伸出长满尸斑的手,狠狠向崔挟月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