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起了个开头,谢裒便笑了起来:“噗嗤······大兄偶然见到了邻家高娘子,为其容光所摄,魂不守舍了好几天,然后学着东邻女攀墙看美人,结果······哈哈哈哈哈······宋玉不为东邻女动心,高娘子也没看上大兄,见墙上冒出来个人头,一梭子投掷过去,正中大兄之口,那一梭子撞断了他两颗牙!噗哈哈哈哈哈!”
谢广想了想投梭折齿的画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大兄后来和高娘子怎么样?”
谢裒一摊手,道:“大兄养好伤后想上门赔罪,结果人家高娘子家已经到地方上做官去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大兄的牙怎么办?就那么缺着?”
谢裒笑道:“我那时跑过去笑话他,结果大兄长啸一声,倔强道:‘犹不废我啸歌!’”
谢广情不自禁道:“裸奔、攀墙、折牙、失恋······大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谢裒笑道:“下次等他回来,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这种讨打的事还是二兄你来做吧。”
······
兄弟俩斗嘴间,谢裒兴致突来,便要给弟弟表演名士技艺之一——啸歌。
谢广一开始觉得是二兄想取笑大兄当时的模样,但随着谢裒开始吟啸,他不由被啸声牵动心神,沉浸其中。
谢裒的啸声起初短促、急切,如鱼跃惊波、玉碎溅珠,时高时低、紧紧密密、叩人心弦。继而声威大震,高遏行云,续而不断,一路向上攀升,若惊雷轰鸣、暴雨倾盆,似千军万马、战鼓喧天。
待啸声抵达某个高度时,高亢之音忽而低沉,如鸟兽消散、云蒸雾集,似盛极而衰、喜极而哀。啸声越来越低、越来越沉,即将隐没之时,又突起浑厚之啸。
前啸余音未消,后啸苍茫再起,啸声重重叠叠,由水榭传向远处亭台楼阁,又从亭台楼阁飘向更远处的茫茫山越,啸声逐渐变得绵长清越,直到万籁无声,天地浑然一静。
谢广想起他曾经背过的那篇《啸赋》,那些落于纸面的文字在此刻化作了具象的现实,晋人的风流气度在此刻展露的淋漓尽致。
“······邈姱俗而遗身,乃慷慨而长啸。发妙声于丹唇,激哀音于皓齿。响抑扬而潜转,气冲郁而熛起。协黄宫于清角,杂商羽于流徵。飘游云于泰清,集长风乎万里。曲既终而响绝,遗余玩而未已······”
“二兄······”
“怎样,是不是拜服在二兄的啸声中了?”
“······二兄,你更适合不说话只作啸歌。”
“那是万万不成的,我可不作啸歌,但却有一肚妙言妙语要讲的。”
······
楼阁之上,崔夫人听得啸声,笑道:“他们倒是玩得开心,我们却是要劳心费神。”
谢衡揽住夫人,笑道:“这就是为人父母的不易啊,我们劳心费神,正是为了能见到小子们的悠哉。”
别业之中,谢家的心腹仆从比来时少了好几个。
今夜,有人安心平稳入睡,有人快马扬鞭出城,有人又过平常一夜,有人痛苦带人拾粪,芸芸众生,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