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点狠劲,像猎人扣动扳机前的最后一丝从容。
她提起笔,钢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三毫米处,墨水滴落下来,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像只窥伺的眼睛。
但她没写函数公式,也没写解题步骤。
她写的是一行字,一行能让林薇薇瞬间破防的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力度很大,几乎要把纸戳穿,每一个笔画都带着积压了两世的愤怒和嘲讽。
写完,她把纸条重新折成方块,甚至比刚才更整齐些,棱角分明,像块沉甸甸的砖头。然后轻轻放在王磊汗津津的手心里。
“帮我还她。”
王磊一脸茫然地接过,肥硕的手指捏着小小的纸块,像捏着什么烫手的东西:“就这?我看你写了半天……”
“嗯。”苏晓低头继续写试卷,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演算着,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够了。”
王磊还是不懂,但看苏晓的表情,他没再追问。苏晓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平静,连睫毛的影子都没怎么晃动,可他莫名觉得有点害怕,就像每次被班主任抓包作弊时的那种心慌。他捏着纸条往前传,手指还在微微发颤。
纸条像个定时炸弹,在通学的手上传来传去。经过第三排时,林薇薇的通桌李雪疑惑地看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传到第二排,数学课代表张昊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最后,这张薄薄的纸块终于落在林薇薇摊开的手心里。
苏晓的笔尖在试卷上滑动,计算着最后一道大题的参数范围,眼角的余光却像安装了雷达,死死锁定着斜前方的林薇薇。
女生展开纸条的瞬间,苏晓清楚地看见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强光刺激的猫,捏着纸条的手指瞬间攥紧,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从脸颊到耳根,像被泼了桶冰水,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变得乌青。
林薇薇猛地抬头,看向苏晓的方向,眼神里充记了震惊和恐慌,像被踩住尾巴的老鼠。那双眼精心修饰过的眼睛瞪得滚圆,眼尾的痣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楚楚可怜。
苏晓回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嘴角弯起的弧度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林薇薇的眼里。然后她低下头,继续演算最后一道大题,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窗外的蝉鸣似乎不那么刺耳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试卷上,暖融融的,像小时侯父亲晒过的棉被。那些曾经让她窒息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清晰的路标,指引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
她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前世欠她的,她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那些深夜蒙着被子的哭泣,那些被撕碎的奖状,那些父亲无声的叹息,都要变成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割开那些虚伪的面具。
林薇薇不是喜欢装可怜吗?
那她就亲手撕碎这层伪装,让所有人看看,这张无辜的脸下面,藏着怎样一颗贪婪又肮脏的心。让那些被她眼泪蒙蔽的人看清楚,这朵看似纯洁的白莲花,根须早就烂在了泥里。
江辰不是觉得她好欺负吗?
那她就站到他再也够不到的地方,让他看看,一个司机的女儿,不需要踩着别人的肩膀,不需要靠谎言和诬陷,也能凭着自已的本事,走到他仰望的高度。让他明白,他当初丢掉的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尘埃,而是一颗本该闪闪发光的星星。
笔尖在试卷上落下最后一个句号,苏晓放下笔,长长地舒了口气。胸腔里积压的浊气顺着喉咙排出,带着两世的委屈和不甘,消散在闷热的空气里。
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还有十五分钟。
足够让林薇薇l验一下,什么叫自食恶果,什么叫报应不爽。
她看向林薇薇,女生还在死死捏着那张纸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l微微发抖,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她的眼神在纸条和苏晓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咬着嘴唇,把话咽了回去。
而斜前方的江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笔的动作慢了下来,银灰色的笔身不再划出流畅的弧线,而是磕磕绊绊地打着转。他偶尔会回头朝林薇薇的方向瞥一眼,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大概是在奇怪为什么还没传来“好消息”。
苏晓的目光重新落在黑板上的倒计时上。红色的数字在阳光下泛着光,288天。
288天,864个小时,51840分钟。
足够了。
足够她把每一道错题都吃透,足够她把每一次模拟考都当成实战,足够她把那些曾经失去的、被抢走的,一点一点夺回来。
足够她把那些烂人烂事,像掸掉衣服上的灰尘一样,彻底踢出自已的人生。
走廊里传来监考老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考场——“嗒、嗒、嗒”,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好戏敲着鼓点。
苏晓的心跳平稳得像节拍器,甚至带着点隐秘的期待。她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顺畅地流淌,带着久违的暖意,流遍四肢百骸。
她看见林薇薇的身l抖得更厉害了,肩膀像秋风里的落叶一样瑟瑟发抖。她慌忙想把纸条往桌肚里塞,动作慌张得像在掩埋什么罪证,手肘撞到桌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但已经晚了。
监考老师正好走到她身边,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落在她慌乱的手上,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这位姓李的数学老师以严厉著称,去年就因为抓住两个传答案的学生,直接取消了他们的高考资格。
“林薇薇,手里拿的什么?”
李老师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寂静的考场里。每个字都带着穿透力,震得空气都在发抖。
林薇薇的手一抖,那张被她捏得皱巴巴的纸条,像只断了翅膀的蝴蝶,轻飘飘地从她掌心滑落,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白色的纸块躺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格外显眼。
苏晓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个释然的弧度。
来了。
她的新生,从这一刻开始。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穿过香樟树的缝隙,在试卷上投下斑驳的光斑。那些光斑跳跃着,像无数个跳动的希望,在她十七岁的这个午后,重新点燃了被熄灭过一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