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泪水滚落下来:“你说喜欢我,为什么还欺负我?”隔着冰冷的铁栏,她伸出双手,要他抱抱。
黑暗里,萧远闭上眼,做不到对她的要求视而不见,只好闭眼不去看她的眼泪。
可是隔绝了视线,她的声音又烙在他心里。
最后他着了魔,挪动脚步走上前,两人指尖接触,孟薇的手又软又暖和,和他的不一样。
萧远想起牢房里那些发臭腐烂的稻草,还有自己手刃过的无数敌人,他的一双手沾满污秽和血腥,并不干净。
他霎时清醒过来,立时要缩回手。
孟薇却不肯,紧紧抓住他的手,带着气呼呼的语气问他:“我一直等你,你说要娶我,为什么转脸又和别人定亲?”萧远语塞,忘了该远离她,他急道:“我是想娶你的,我没骗你。
”孟薇假装不听他的解释,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
少年慌了神,怕她真的负气走掉,一下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拥着。
冰冷的铁栏硌着两人的身体,却无法阻断萧远拥抱的力道。
他力气好大,孟薇挣扎不了,也没有打算挣扎。
她伸手抱他的腰,流着眼泪对他笑。
她都不知道萧远能不能活着出去,这种时候,两个人该好好说话才对嘛。
萧远心里愧疚,干净体面的时候,他不能触到她,如今身陷囹圄倒敢抱一抱她了。
夏日的夜里,少年身上微凉,手也并不像从前那样暖和。
他多想告诉她,自己从头到尾只想娶她。
他还猎到了一对向她求亲的大雁,他们说大雁寓意新人白头偕老,他也想和她白头到老,他甚至连媒人都找好了。
可他没有保护好她,岳良栋泄了密,让张家的人知道了,他们不想放过她。
他没有办法,才写信约张、杨两家的公子密会,又让人把消息放给宁王,借宁王和陛下的手除掉张家。
可是这些话,萧远一个字也不敢告诉孟薇。
党争肮脏,里面有太多血腥和见不得光的东西,他害怕被她发现,如果她知道他也是肮脏歹毒的,她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他不敢赌,默然抱紧怀里柔软的姑娘,为自己辩解的话一个字也不敢说。
好在孟薇也没问他为什么谋反,她乖乖依偎在他怀里,萧远的心都要化了。
天牢终究不是她久待的地方,片刻后,他轻声哄她:“你乖,别再来找我,我有办法出去。
”油灯下,孟薇的一双眸子闪着点点星光,他想亲一亲她的眼睛,又想起自己得到她太多垂怜。
他不敢再奢望别的,只是这么搂着她便也觉得心满意足。
孟薇仰着小脸看他:“好,我等你,这次你要说话算话,不许再骗我。
”不等萧远反应,她踮起脚尖,笨拙地将一个吻轻轻落在他唇角。
少年关在牢里,许久未刮胡子,又短又硬的胡渣刺得她唇瓣微疼,却也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心上。
两辈子,孟薇也没真正做过谁的妻子,她也并不真的相信萧远能活着出去。
这笨拙的一吻,带着泪咸味,是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倾尽所有勇气能给予他的最大回应。
孟薇想要告诉萧远,如果他不在了,她这一生的情窦初开和刻骨铭心,便都留在这阴暗天牢的一吻里。
那一吻像蝴蝶轻触即离,萧远却僵立不能动弹,心口燎原般烧开一片滚烫的痛楚与甜蜜。
他多想永远待在她身边,然而这里是天牢,终究也只能放开她的手,望着她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廊道里。
孟薇被燕昀送出天牢。
路上,饶是燕昀见多了生离死别,早就麻木的心里还是对她不忍:“孟东家,容我说句不该说的,你还是趁早忘了纪王吧。
”孟薇茫茫然抬头。
燕昀叹气,小声劝她:“我在这牢里当差十多年,关进来的皇亲贵戚和一品大员,我见得太多了。
他们被圣上下旨关在这里,就没有一个活着走出去过。
我们这些狱卒私下都清楚,进来的人,就是断了生路。
孟东家,你心善,别等了,另外寻个好归宿吧。
”他们行至先前说好的地点,阿橙和长生从墙角阴影里走出来,警惕地扫视四周。
燕昀不便久留,匆匆作别便离开了。
阿橙和长生赶忙护着孟薇,深夜的路上没几个人,馄饨铺也收摊了。
三人走在黑黢黢的街上。
长生按住腰间短刀,频频回头看,小声说:“阿橙,你觉不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