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第一个出列,他接过竹竿,入手沉甸甸,竹节坚硬。
他双手握紧一端,用力向地上一杵,竹竿底部砸出个小坑,歪了歪,勉强立住。
可没等他的手完全松开,一阵晨风掠过,竹竿晃了晃,“啪”地倒在地上。
几个孩子低声笑了起来。林湛脸一红,抿着嘴,默默把竹竿扶起,退到一边。
接下来又有几个孩子尝试。
有力气大的,能一下杵得深些,站得久些,但终究经不住风,或是地面稍有不平,便东倒西歪。
有个瘦小的孩子,咬着牙连试几次,竹竿就是不肯听话,急得眼圈都有些红了。
喻万春一直看着,不说话。
最后,一个平日沉默、总躲在人群后的女孩慢慢走出来。
她叫石薇,名字同样是温云舒起的,薇是野豌豆,渺小但坚韧。
她比林湛还矮半头,细胳膊细腿。她没急着去拿竹竿,而是走到场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土,又抬头感受了一下风的方向。
然后,她选了一处背风,泥土看着更紧实些的地方,才接过竹竿。
她没有用力猛杵,而是先用脚把那处的土稍稍踩实,再双手握住竹竿,垂直对准地面,身体微微下沉,不是用蛮力,而是用一种持续向下的劲儿,将竹竿缓缓压入土中,压入一尺有余,她松开手,退后半步。
竹竿笔直地立在那里。一阵稍大的风吹过,它只是极轻微地颤了颤梢头,根部纹丝不动。
演武场上一片安静。
喻万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石薇瘦削的肩膀,然后转向所有孩子。
“看到没有?”他指着那根孤直挺立的竹竿,“习武,长力气、学招式,很重要。但比这更重要的,是这里。”
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是用心去看,去想。看脚下的地,辨风来的方向,知道自己要立在哪里,为什么立在那里。力气再大,杵不准地方,一阵风就倒了。找到了根基,哪怕身量小,也能站得稳,立得直。”
他顿了顿,“我们拿着刀,握着弩,不是为了把这力气,随意挥向旁人。是要先让自己站稳了,站直了。然后,用这站稳了的身躯,去挡一挡吹向更弱者的狂风,用这刀弩,去劈开困住他们的荆棘牢笼。”
孩子们望着他,眼中懵懂散去,渐渐亮起灼热的光。
“记住,你们手中的力气,身上的本事,不是杀戮的凶器,”喻万春的目光缓缓扫过,与每一双眼睛对视,“是保护的盾,是破障的刃。盾护何人?刃指何方?”
他指向山谷之外,云雾缭绕的远山,“护那些和你们昨日一样,在暗处哭泣,不知明日是否还能见到太阳的人!”
林湛挺起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石薇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压入竹竿,还有些发红的手心。
“好了,”喻万春语气一转,恢复了平时的平和,“杨大,带他们继续练基本功。石薇,今天起,你负责晨练后检查所有木械的完好。”
“是,先生!”杨大应道。
“是,喻先生。”石薇小声应着,退回队列,背挺得似乎直了些。
晨练继续。
呼喝声、木刀破空声、脚步踏地声,在谷中回荡。
喻万春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演武场,沿着一条碎石小径,朝山谷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