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后半夜,赵乾叹了一口气,想不通。
这喻万春按说是汉阳王的人,可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夏景帝……
不!
卧槽!
赵乾猛拍大腿!
他不是为了夏景帝,他是为了这天下百姓!
如果漕运改革按他所说,受益最多的,是百姓!
是了,他是一个书生,他说过∶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这小子!
赵乾想明白了一切,虽然没有看透喻万春的所作所为,但是却看透了他这个人!
赵乾回到那间陈设简朴的书房,屏退了左右。
屋内只余一盏孤灯,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昏黄的光晕。
他铺开一张特制的“澄心堂”纸,取出一支狼毫小楷,蘸饱了墨,却悬腕良久,未曾落下。
他在斟酌,如何向远在汉阳的王爷,陈述这汴京城内的最新变局。
最终,笔尖落下,字迹清瘦劲挺,一如他其人:
王爷钧鉴:
汉阳一别,倏忽数年。京中诸事,王爷自有渠道知悉,然漕运一事,关乎根本,乾不敢不专文详陈。
喻万春此人,确有大才,非虚士也。其主持漕运改革,至今三月,雷厉风行,手段酷烈而又不乏圆融。
新式漕船不日将成,其水密隔舱、强化龙骨之设计,若能量产,于我朝漕运,实为百年利器。
更兼其推行三令:《补偿令》以安运丁,《准入令》以活商脉,《维护令》以通河道。三管齐下,直指积弊核心。
据乾观察推断,若其政令畅通无阻,新船如期服役,则今夏漕运之利,较之往年,恐有数倍之增。
写到这里,赵乾笔锋微顿,墨迹在纸上稍稍晕开一小团。
他抬起眼,望着跳动的灯焰,仿佛能看到那漕河之上,即将出现的千帆竞发、漕粮顺畅的繁忙景象。
那无疑是国朝之幸,万民之福。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冰冷。他继续写道:
此诚为国之大幸,然,于王爷之大业而言,恐非吉兆,实为隐忧,乃至……心腹之患!
漕运,乃汴京命脉,京师百万军民之口粮,禁军将士之粮秣,乃至朝廷税赋之转输,皆系于此。
此脉畅通,则朝廷根基稳固,国库充盈,夏景帝之权位,便愈发难以动摇。
喻万春若成功,便是为夏景帝立下擎天保驾之功,其声望将如日中天,朝廷对地方之控制力亦将随之大增。
届时,王爷若欲有所作为,恐将面对一个内部更为团结、财力更为雄厚、后勤更为稳固的中央朝廷,其难易程度,不及云泥。
他的笔迹愈发凌厉,仿佛带着金石之音:
故,乾窃以为,喻万春改革之‘成功’,于王爷之大计,有百害而无一利。
王爷若欲静观其变,守成一方,则另当别论。然,若王爷志在天下……
赵乾再次停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最关键的几个字,赋予千钧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