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三点,景阳钟撞破黎明前的寂静,沉浑的声浪自皇城中枢层层扩散,惊起栖宿在宫檐下的宿鸟。
鼓声如雷,九重宫门次第开启,汉白玉铺就的御道在晨曦中泛着清冷的光。
文武百官手持玉笏,踏着引礼官抑扬顿挫的唱喏声,鱼贯而入宣政殿。
文官紫绯青绿,武官狮虎熊彪,依序分列大殿两侧。
鎏金盘龙柱上,五爪金龙腾云欲飞;穹顶藻井,百鸟朝凤彩绘流光溢彩。
御香袅袅自蟠螭炉中升起,将殿内映照得恍若仙境。
这是大夏皇朝漕运新政推行三月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观其阵容便知其重视程度。
端坐于九龙金漆宝座之上的,正是当今大夏天子,夏景帝。
虽年过四旬,面容清癯,眼窝深陷却目光如电;九旒冕垂下的玉藻也掩不住他眉宇间的帝王威严。
今日他特意换了绣有十二章纹的玄色朝服,腰悬太阿剑,显然对这场朝会极为重视。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当值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话音未落,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墉已持笏出列。
这位老臣额间深纹如刀刻,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陛下,他声音沉痛却字字铿锵,漕运新政推行至今,恰满三月。臣等夙夜难眠,唯恐有负圣托。然新政施行,成效不彰,反生诸多窒碍。
他每说一句,手中的玉笏便握紧一分,漕粮北运,损耗较之旧例,非但未减,近期反而增至三成。沿途州县,叫苦不迭,运河各段,淤塞梗阻之处较去岁新增五处。清淤疏浚,所费已逾百万两,国库支应,已感吃力。
他微微抬头,目光扫过丹陛下的同僚,见不少人或垂首或侧目,心中了然,却仍硬着头皮继续,更兼沿河大小官吏、漕帮势力、地方豪强,盘根错节,利益纠葛。新政触及旧利,阻挠层出不穷。或阳奉阴违,或消极怠工,甚至暗中破坏。
说到此处,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折高举过顶,上月淮扬段漕船倾覆,损失漕粮千石之事,经查实乃有人故意凿穿船底。虽已缉拿几名涉事漕丁,然淮扬漕运提举司副使王仁美,竟在狱中自尽……此案疑点重重,臣已命人详查。
话音未落,朝堂上一片哗然。
工部侍郎李振赶忙出列补充,陛下,漕船更新换代之事,亦进展缓慢。新式漕船虽设计精良,但造价较旧船高出三倍,且各地船坞工匠熟悉需时,至今仅完成三成。旧船勉强维持,隐患丛生啊!
接着,漕运总督出列奏报,漕丁闹饷之事愈演愈烈,上月徐州、淮安两地漕丁聚集请愿,要求提高饷银。臣虽已暂时安抚,然根源未除。
河道监察使紧随其后,运河多处河段淤塞严重,清淤所需银两远超预算。且新式漕船吃水较深,现有河道需进一步拓宽,此项工程预计还需二百万两。
每多一句奏报,殿内的空气便凝重一分。
守旧派的官员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人甚至嘴角微扬。
礼部尚书周廷儒适时躬身,语调温和却字字诛心,陛下,漕运关乎国本。新政推行三月,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损耗增加、河道淤塞、漕丁闹事、官员自尽……种种乱象,令人痛心。臣以为,当暂缓新政,恢复旧制,以待天时……
周尚书此言差矣!
一声清朗的反对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户部尚书钱益谦昂首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