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谢大人。”杨静文猛地低下头,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岭南乡音,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们不能相认,四周可能都有眼睛,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不能说。
更何况,今日与喻万春一同来的还有周学士。
观音院的藏经对喻万春并没有吸引力,可是对于周学士的吸引力却是很大的。
这次喻万春是陪同周学士来的,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杨静文。
喻万春此刻同样并未相认,也并未多言,不过他已经认出了杨静文,只是温和道,“举手之劳,此地湿滑,小心些。”说罢,便微微颔首,转身同周学士向着藏经阁方向走去。
远处传来周学士的声音,“过会你拖住主持,让我安静些好看书……”
“那是自然……我来不就是替您挡人的嘛?”喻万春笑着回答。
随后传来周学士爽朗的笑声……
杨静文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青色的官袍消失在转角。
她缓缓蹲下身,抱住双臂,将滚烫的脸颊埋在膝间,肩膀微微抽动。
是后怕,是狂喜,更是无尽的酸楚。
她碰到先生了!
虽然只有一瞬,虽然未能说上一句贴心话,但至少,她知道先生安好,至少,她碰到了他!
这微不足道的接触,对她而言,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自那日“意外”后,杨静文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听见一个小沙弥嘀咕,说喻大人似乎对斋堂的杏仁茶颇为偏爱。
这些零碎的、无用的信息,被她如获至宝般收集起来,默默咀嚼。
崔府,书房。
“都安排妥当了?”崔元礼抿了一口今年的新茶,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他虽已罢相,但多年积威犹在,只是坐在那里,便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崔钟科站在下首,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父亲放心。弘远老和尚那边已经打点好,他会拿出那几卷有争议的《南华经疏义》。我们的人确认过,喻万春此前并未见过此卷。里面有几处‘瑕疵’,足够让他在辩经时出个不大不小的丑。”
“出丑?”崔元礼放下茶盏,眼神锐利地扫过儿子,“我要的不是他出丑,是要让陛下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栋梁之才!喻万春不过是一介寒门幸进,也配与你相提并论?”
崔钟科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一丝不甘,“是,儿子明白。御史台那边也打好了招呼,只要喻万春在辩经会上稍有行差踏错,立刻就会有人弹劾他‘治学不谨,妄议经典’,足够让他丢官去职。”
“永嘉公主那边……”崔元礼语气稍缓。
“公主殿下已答应届时会来。”崔钟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曾说,最欣赏真才实学之士。”
“嗯。”崔元礼满意地点点头,“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崔家能否更上一层楼,就看你的了。”
“孩儿定不负父亲所望!”
崔钟科退出书房,脸上的谦恭瞬间化为志在必得。
他想起永嘉公主那清丽绝俗的容颜,想起她偶尔看向喻万春时那带着欣赏的目光,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喻万春,这次定要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辩经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寺内的气氛也日渐紧张。
崔钟科来得更勤,身边总跟着几个眼神精悍的文人。
杨静文不懂经义,她只能更加勤快地打扫先生可能会经过的每一处地方,在他站过的梅树下,悄悄放上一个干净的蒲团;在斋堂帮忙时,默不作声地煮好杏仁茶。
等到再次见到先生时,二人只是微微颔首,并不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