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和眩晕感,也在一次次功行周天后,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身体深处的、缓慢滋生的精力。
最令喻万春惊异的是伤口表面的变化。
拆去包扎后,那原本皮肉翻卷、触目惊心的箭创,此刻竟已收口结痂,边缘平整,颜色也由暗红转为深褐。
更不可思议的是,痂皮脱落后,露出的新生皮肉,并非预想中凹凸不平的丑陋疤痕,而是异常光滑平整,只是颜色比周围皮肤稍浅一些,如同上好的宣纸上不慎滴落的一滴浅墨。
喻万春以手轻抚那处新肤,触感细腻,几乎与周围肌肤无异。
他甚至能感觉到,在那升阳功气息持续的温养下,那点色差也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慢慢淡化。
这升阳功,竟有生肌愈伤、平复疤痕之效?
他心中讶异。
若照此趋势,恐怕不需数月,这处几乎夺去他性命的创伤,连痕迹都不会留下多少。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
一则,身体能恢复如初,自是幸事;二则,这消失的伤疤,或许也能在某些时候,成为一种迷惑外人的伪装。
他重新穿好衣物,将这份惊异深藏心底。外在的伤痕或将平复,但内心被帝王权术刻下的那一道,却已深入骨髓。
他站在窗前,看着汉阳王府亲卫在院中巡逻的肃杀身影,目光越过院墙,投向那重重宫阙的方向。
陛下,您的棋下得精妙,但棋子,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
身体在加速恢复,力量在重新凝聚,而那颗历经生死、洞察世事的心,也变得愈发坚韧。
他知道,当他能再次走出这府邸大门时,面对的局面,将与他初入汴京时,截然不同。
不过,看这情形,自己最好是在床上躺好。
文清先生伤情“反复”,需要“长期静养”的消息,如同他此前遇刺一般,迅速在汴京的特定圈层中传开。
喻万春顺势而为,彻底闭门谢客,将自己隐于馆驿深处,淡出了那纷扰喧嚣的权力视野。
不过听到喻万春伤情反复,却又惊动了关心他的人。
最先到来的,依旧是永嘉公主。
她带着新得的珍稀药材和补品,眉眼间难掩关切。
喻万春并未亲自相见,只让林文新代为传话,“公主殿下厚爱,喻先生感激不尽。只是近日伤势反复,精神不济,形容憔悴,恐惊扰凤驾,实在不便见客,还请殿下恕罪。”
永嘉公主站在紧闭的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心中虽有些失落和担忧,却也体谅他的难处,将东西留下,嘱咐下人好生照料,便黯然离去。
紧接着是崔鸳。
她更为沉静,只送来了几卷精心抄录的、有助于宁神静气的道家经文。
喻万春同样以病体未愈、不宜见女眷为由婉拒。
崔鸳在门外静静立了片刻,对着门扉微微一福,轻声道,“先生保重。”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大皇子赵明成和二皇子赵明礼几乎是前后脚到来。
大皇子扯着嗓门嗓门,隔着门表达了一番“先生好生休养,漕运之事自有本王盯着”的慰问,言语间不乏拉拢之意。
喻万春躺在内室,气的难受,这漕运是你爹折腾的,你替我盯着干甚?
赵明礼则更为细致,询问了太医诊断、用药情况,言语温和,关怀备至。
林文新依旧代为传话,“劳二殿下费心云云……”
对于所有探视,喻万春的策略如一:能推则推,实在推脱不掉,便躺在床上,隔着门或屏风,用虚弱不堪、说几句就需喘息的声音应对。
他将一个重伤未愈、精力不济的病患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番作态,落在不同人眼中,自有不同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