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海看他如此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暗叹:这位喻大家的养气功夫,真是深不可测!
“孙公公,喻某真是惶恐啊。”喻万春嘴角咧得很大,表情夸张,显得有些难看。
“喻大家圣眷正浓,不必在意那些风言风语。”孙公公弯着腰,与第一次宣旨时那挺拔的身影截然不同,行为举止多了丝卑微谄媚。
大夏史上,利用四道圣旨,将一名赘婿拔高到如此高度绝无仅有!
董宪也是笑着行礼,“些许小人行径,喻先生不必挂怀。”
喻万春呵呵笑了两声问道,“不知还要几日到达汴京?”
“还有四五日便到了。”孙公公回答道。
喻万春点了点头,告别了两位公公独自回到舱室。
窗外是流淌不息的运河之水,千年以来,它见证了多少王朝更迭、世情冷暖?
他的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赘婿……”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在淮州掀起轩然大波的字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就因为这区区的身份标签,便足以让淮州那些所谓的才子、清流们瞬间变脸,将所有的才华、所有的见解、所有的价值全盘否定,恨不得将他踩入泥淖,永世不得超生。
而如今,一道至高无上的圣旨,同样因为这区区的身份,便又能让那些人噤若寒蝉,转而顶礼膜拜,仿佛之前的诋毁从未发生过。
这何其荒谬!又何其真实!
在他的认知里,一个人的价值,从来只应取决于其本身的才智、品行、作为,而非其出身、门第、财富这些外在的、往往是命运强加的身份标签。
“就算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也可能怀有金子般的高尚心灵;而一个高踞龙椅的皇帝,内里也可能充满了龌龊与卑劣。”
他心中默想着,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平等观念,在此刻的世道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坚定。
他看到的是,这个世界被一套僵化而残酷的等级标签所束缚。
人们如同提线木偶,盲目地崇拜如皇权、高门,又疯狂地鄙视如赘婿、商贾、贱籍,却唯独忘记了去审视标签之下,那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人。
淮州那些士子的嘴脸,周文渊那前后迥异的态度,乃至皇帝这道看似为他“正名”的圣旨,其本质,都未曾真正跳出这套标签体系的窠臼。
皇帝并非认可他“喻万春”这个人本身的价值,而是认可了“能被朕所用的才”这个新标签,并用更大的权威标签~圣旨,强行覆盖了“赘婿”这个旧标签。
而那些趋炎附势之徒,畏惧和崇拜的,也并非他喻万春,而是皇帝陛下所赋予的这份“恩宠”标签。
他的价值,他的言论,他的痛苦与挣扎,在这些标签的转换游戏中,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这不对……”喻万春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目光透过舷窗,变得锐利而深沉,“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个人的沉浮荣辱,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或许微不足道。
但若能借此契机,撼动一丝这坚冰般的等级观念,让世人稍稍睁开眼睛,去看清标签之下真实的人,去尊重个体本身的价值,而非其附着的身份符号……
那么,他所经历的这场风波,他所承受的这些毁誉,或许才有了超越其本身的意义。
皇帝用强权暂时压制了非议,但这并非他想要的最终结果。
他想要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发自内心的“理解”与“平等”,而非基于恐惧的“服从”与“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