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公主放下银箸,试图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沉默,也想表达一些安慰和支持之意。
她斟酌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询,开口道:“喻…喻公子,”她顿了顿,觉得这个称呼在此刻显得格外正式甚至疏离,“今日听闻那些不堪之语,实在令人愤慨。大家……切勿往心里去。”
喻万春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转向她,淡淡一笑:“多谢赵公子关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喻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他人言语,终究伤不了根本。”
他的话虽如此,但永嘉公主却心中不由一紧,莫名地不希望他因为那些小人中伤而将自己包裹起来,甚至对她也有所隔阂。
永嘉公主见喻万春虽表面平静,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疏离感,让她心中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既为他不平,又有些莫名的闷气。
她终究没了继续用餐的兴致,喻万春也适时提出告辞,语气礼貌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今日多谢赵公子盛情,佳肴美景,喻某铭记。只是忽感有些疲乏,想先行回去歇息了。”
喻万春起身拱手,言辞客气。
永嘉公主心下黯然,却也不好强留,只得跟着起身,“是在下考虑不周,扰了喻公子清静。公子且回去好生休息。”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和得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雅间,孙长海和董宪立刻跟上,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
一行人沉默地走下望淮楼华丽的木楼梯。
楼外的喧嚣热浪瞬间包裹而来,与楼内方才的凝滞形成鲜明对比。
淮安城的华灯初上,运河两岸灯火通明,贩夫走卒的吆喝声、画舫上传来的丝竹声、行人车马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活色生香的盛世夜景。
然而这繁华景象,此刻落在永嘉公主眼中,却莫名添了几分浮躁与刺目。
她与喻万春并肩走着,中间却隔着一小段恰到好处、却又无比遥远的距离。
孙长海和董宪带着几名便装侍卫,紧张地簇拥在四周,小心地将他们与人群隔开,形成一个小小的、沉默移动的孤岛。
路人投来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猜测着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小姐出游,却无人知晓这看似光鲜的队伍中,涌动着怎样复杂的情绪暗流。
永嘉公主几次想开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沉默,想表达自己全然的理解与支持。
但话到嘴边,看着喻万春那平静的侧脸,又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甚至可能是一种打扰。
她只能默默地跟着走,脚下的青石板路仿佛格外漫长。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带来运河上湿润的水汽和两岸酒楼食肆飘来的混合香气,但她却只觉得心头那股郁结之气愈发沉重。
那些“赘婿”、“卑贱”的恶毒词汇,如同附骨之蛆,在她耳边嗡嗡作响,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
马车在街口等候。
登上马车,狭小的空间内,沉默变得更加具象化。
喻万春闭目养神,似乎真的疲乏至极。
永嘉公主则端坐着,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灯火与人影,思绪却早已飘远。
马车碾过石板路的轱辘声,规律而单调。
她想起宫中那些看似尊崇实则束缚的规矩,想起那些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却汲汲营营的宗室勋贵,再对比喻万春所面对的无端指责,一种荒谬感和愤怒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难以保持平静。
终于,马车抵达了她下榻的别院。
这是一处清幽的宅邸,高墙深院,门前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洒下昏黄静谧的光晕。
喻万春率先下车,再次拱手:“赵公子,喻某就此别过。”
“喻公子……”永嘉公主终于忍不住,唤了他一声,却见他已经转过身,向着不远处他自己下榻的客栈走去,很快便融入了街角的光影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