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万春沉默片刻,伸手用力揉了揉两个少年的头发,“好了,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以后跟在为师身边,可不许再乱跑了。”
“是!师父!”
两个少年喜出望外,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一路的艰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喻万春也想找个自己人在身边,回望寒山寺,孤寂并不是他喜欢的情绪底色。
孙长海何等机灵,立刻上前笑道,“哎呀,原来是喻公的高徒!果然是一片赤诚,令人感动!咱家这就去安排,给两位小公子准备房间和饭菜,这一路定然辛苦极了!”
喻万春点点头,“有劳孙公公了。”
“应当的,应当的!”孙长海笑着应下,立刻转身去张罗。
董宪也微微颔首,脸上露出自认为亲和的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赵刺史远远看着亭中师徒重逢的一幕,心里暗自嘀咕,但脸上还是堆起笑容,示意手下人去帮忙安排。
很快,热气腾腾的素斋送到了亭中。
喻万春让两个徒弟先吃饭,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的到来,也提醒着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并非完全孤独,也有着守护他的人。
他或许可以借此,为自己和徒弟们争取一个相对安稳且能有所作为的环境,比如……办学?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变得清晰了一些。
夜色完全笼罩了寒山寺,灯笼的光芒将小亭映照得一片温馨。
喻万春看着吃饱喝足、开始打哈欠的两个徒弟,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走吧,带你们去休息。”
他站起身,一手一个,拉着徒弟的手,向安排好的禅房走去。
孙长海和董宪跟在后面,看着前面师徒三人的背影,心思各异。
孙长海在想,喻大家竟有如此重情的一面,倒是可以从此处多加亲近……
董宪则在想,有了牵挂,便有了弱点,但也可能……更易于掌控。需得报予陛下知晓。
有了孙小满与张虎作伴,路上的氛围轻松了许多。
喻万春以教导弟子为由,将孙小满与张虎叫进了马车。
“先生,皇帝诏你去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三人在马车里,也没有了旁人之后,孙小满小声问道。
“你怎么想到问这个的?”喻万春眼皮抬了抬,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说实话上车他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先生当日隐藏身份,后被崔小姐知晓,后又被汉阳王带走,现在皇帝陛下直接圣旨点明,其实……”孙小满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喻万春笑着问道。
“记得先生教过,‘藏’。”孙小满的话点到即止。
喻万春看着自己这两个徒弟,他俩每日周转在市井街坊里,能问出这个问题实属不易。
“别人不知时是藏。”
“那种藏是在暗处,跟现在不一样了。”
“这一路你们二人看着为师,为师教你们在光下的‘藏’。”
“光下?”二人对视一眼。“灯下黑?”
张虎看着先生面露疑惑,而喻万春闭上眼睛,又开始闭目养神了。
车队驶入淮安城时,已近黄昏。
作为漕运枢纽,淮安城的繁华远非之前途经的州府可比。
运河上千帆竞渡,码头上货积如山,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人流如织,喧嚣鼎沸。
城门口,并无想象中刺史率众相迎的盛大场面。
只有一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刻板的官员,带着寥寥几个胥吏,例行公事般地等候着。
见到喻万春的车队,那官员才慢悠悠地上前几步,微微拱手,语气却很平淡。
“下官淮州别驾刘文正,奉周刺史之命,在此迎候喻先生。刺史大人公务繁忙,未能亲至,还望海涵。”
孙长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他久在宫中,对各等迎送礼仪的规格再清楚不过。
喻万春乃陛下诏见之人,更身负“勘验之权”,无论于公于私,周文渊作为一州刺史,即便不亲自出迎,也至少应派长史前来,绝不该只打发一个别驾,态度还如此冷淡。
这是明晃晃的轻视!
他尖细的嗓音忍不住拔高了一丝:“周刺史真是勤于王事啊!只是喻公乃陛下……”
话未说完,却被喻万春一声咳嗽声淡淡的制止了。
喻万春走下马车,对那刘别驾还了一礼,神色平静无波,“有劳刘别驾。周刺史勤于政务,自是应当。我等旅途劳顿,不知落脚之处可已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