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稍纵即逝。
我几口吞下粢饭糕,也放下铜板,拉开距离跟了上去。后门外是另一条更窄的备弄,堆满杂物。他已走到弄堂口,向左一转。
我跟到弄堂口,小心探头。他正不疾不徐地走着,但方向并非震旦大学,而是朝西,往法租界那边。那两人没有跟出来。
我犹豫一瞬。跟上去?风险太大。但这条线索,关于巴黎,关于可能存在的“渡海”通道,关于这个出现在敏感时间地点、举止有疑的英文教师……
远处似乎又传来汽车引擎声。不能回报馆,也不能回临时落脚点。我需要信息,需要拼图,需要躲开追捕。
我压低帽檐,跟了上去。
他走得不快,偶尔在街边书摊驻足,拿起一本翻看,又放下。似乎在确认有没有尾巴。我利用行人、黄包车、店铺招牌小心遮掩,手心微微出汗。
穿过两条街,进入法租界范围。梧桐树荫浓密,街面整洁许多,行人衣着也光鲜起来。他在一栋红砖公寓楼前停下,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我停在对面一家西饼店的橱窗外,假装看里面的奶油蛋糕。公寓楼门口挂着铜牌,字很小:**慈惠南里7号**。三楼临街的窗户开着,白色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拂动。
接下来怎么办?蹲守?太显眼。离开?不甘心。
正犹豫,那扇窗户里,白色窗帘被一只手掀开一角。虽然只是一瞬,但我确信,那只手的手指修长,袖口是灰色的——是他。他在看楼下。
他发现了?还是例行警惕?
我转身走进西饼店,买了最便宜的两块苏打饼干,靠在柜台边慢慢嚼。眼睛盯着对面公寓的门洞。
大约一刻钟后,他出来了。换了一身更普通的蓝色竹布长衫,手里多了一个藤编的书箱。这次,他叫了一辆黄包车。
我等他车子启动,也赶紧拦下一辆。“跟着前面那辆,别太近。”我低声对车夫说,多塞了几个铜子。
黄包车在法租界的街道穿行,最后在亚尔培路一栋不起眼的石库门房子前停下。这里靠近震旦大学,但属于华人聚居区,比纯粹的弄堂要整齐些。
他付了车钱,提着书箱,走到那户黑漆大门前,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左右看了看。
我的车夫在十几米外停下。我下车,闪身躲进一个烟纸店的雨檐下。
只见他抬手,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五下:三短,一长,一短。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他闪身进去,门随即关上。
我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心跳如擂鼓。那不是普通的敲门。是暗号。
林晚。林晚。我对自己说,深呼吸。你找到的,可能不是线头,而是另一张网的边缘。
英文教师。震旦大学。巴黎来信。特殊的敲门声。还有他看似从容,却时刻保持的警觉。
他和沈静秋的“渡海”,和张承玺口中的“组织”,有没有关联?
太阳升高了些,照在湿漉漉的街面上,反光刺眼。烟纸店老板娘狐疑地打量我这个在檐下站了许久的“男人”。
我不能再停留。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黑漆大门,转身,迅速消失在交错的小巷里。
帽檐下,我的嘴角再次弯起,这次带着冰冷的兴奋和更沉重的预感。
李森林。我记住了这个名字,和那栋亚尔培路上的石库门。
三千字的空当里,或许可以多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在清晨早点铺读着巴黎诗集,敲着特殊暗号的,英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