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火。”我闭上眼。
秋云颤抖着手,点燃了火折子,凑近盆边。
“嗤——”
橘红色的火苗猛地蹿起,贪婪地舔舐上精致的绣面。金线银线在火光中扭曲、融化,鲜艳的丝线迅速焦黑、蜷缩,化为灰烬。那些栩栩如生的花鸟,那些寓意吉祥的纹样,那些我曾寄托了无数少女心思与无奈期盼的针脚,在火焰中发出细微的、如同呜咽般的噼啪声,然后彻底消失。
火光跳跃,映亮了我苍白的脸,也映亮了我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潭。
一件,又一件。
我沉默地看着它们燃烧,看着灰黑色的烟絮升起、盘旋,又被从窗缝钻入的冷风吹散。空气中弥漫开织物燃烧特有的焦糊味,混合着雨夜的湿气,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烧到那件百蝶穿花裙时,火势最大。华丽的绸缎和繁复的刺绣提供了充足的燃料,火焰“轰”地一下窜起老高,几乎舔到房梁。跃动的火光里,那些我曾一针一线勾勒出的蝴蝶,仿佛在烈焰中进行了最后一次绝望的舞蹈,然后化为乌有。
热浪扑面,灼烫着皮肤,我却感觉不到暖意,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
十年光阴,十年忍辱,十年自欺欺人的“顾全大局”,都随着这盆烈火,焚烧殆尽,化为这满室呛人的青烟与一地冰凉的余烬。
终于,箱子里空了。
火盆里的火焰也渐渐弱下去,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炭火,和层层叠叠、灰白相间的灰烬。
我站了太久,双腿有些麻木。慢慢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冰冷的、带着雨腥气的风猛地灌入,吹散了屋内的烟雾,也吹得我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激起一阵寒颤。
雨更大了,砸在庭院里的青石板上,溅起迷蒙的水雾。远处沈府其他院落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雨幕中模糊成晕黄的光团。
十年一场梦,梦醒雨夜中。
那些曾让我痛彻心扉的背叛与伤害,那些曾让我卑微到尘埃里的讨好与牺牲,那些曾让我以为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与泥淖……都在这熊熊烈火与瓢泼冷雨中,被淬炼、被洗涤、被埋葬。
烧掉的,不仅是绣品。
更是那个懦弱、愚蠢、任人摆布的沈清璃。
从今往后,站在这里的,将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沈清璃。
掌心被指甲掐出的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我低头,看着那新月形的印记,缓缓握紧了拳头。
沈清月,楚凌风。
你们施加于我的一切,我会记得。
一分一毫,都会讨回来。
雨声轰鸣,掩盖了世间其他声响,也仿佛在为我这场无声的祭奠与新生,敲响战鼓。
“秋云,”我没有回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明日一早,你去云织阁,告诉林松和云娘……”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缓缓道:
“就说,他们的大小姐,有事要他们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