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摆着裁了一半的衣样子,桌子上花瓶里插着雉鸡的尾羽,旁边散着几枚铜板。
小炉边,我和砚儿身旁围了一圈毛茸茸的脑袋,皇子公主们叽叽喳喳地争论:
「温娘娘,乐儿要蝴蝶的。」
「温娘娘,我、我想要两个糖板!」
我拿着糖画,故作为难地皱眉:「可这些糖画都是三哥哥的,温娘娘做不了主呀。」
聪明的五公主乐儿立马抱着裴砚的手臂,轻轻地撒娇:
「三哥哥,你帮乐儿求求温娘娘,好不好?」
有乐儿做例子,砚儿身边围上了一圈弟弟妹妹。
第一次被兄弟姐妹们亲近,砚儿苍白的脸上有一点不知所措,他求助地望着我。
我把糖画塞到砚儿手里,鼓励地对他点头。
砚儿,这世界上有许多感情,是不需要出卖自尊,伤害自己获得的。
我也担心砚儿迈不出这一步。可是人小小的,记性也少少的。
砚儿真有几分兄长大大方方的样子,很认真地把糖画分给弟弟妹妹。
连自己那份都给了乐儿,跟乐儿叮嘱:
「这份要拜托乐儿捎带给四弟弟钰儿,乐儿不要偷吃。」
砚儿回过头,渴望我的夸奖。
我看出他习以为常的讨好:
「砚儿问一问自己,这糖画你是真的想给四弟弟?还是怕母妃不高兴?」
砚儿不吭声了,好一会才小声说:「不想给,可是怕母妃不高兴。」
我拿过乐儿手中那份给钰儿的糖画,还到砚儿手中:
「砚儿忽视自己的心情,母妃才会不高兴。
这是砚儿的东西,砚儿不想给就不给。」
砚儿用力点点头,将手中的糖咬得清脆。
我转过头看见站在屏风后的裴盛,忙要跪下行礼。
裴盛免了礼数,饶有兴趣地问我们在做什么。
绑毽子,画糖画,裁衣裳。
裴盛端详着歪歪扭扭的糖画,勾起几分童年的记忆,也笑了:「你倒会陪孩子玩。
「昨日听皇后抱怨了两句,说皇子公主们很爱往采桑宫跑,朕还担心出了什么事呢。」
我怕裴盛觉得砚儿玩物丧志,更怕裴盛觉得我有心利用孩子们争宠,忙解释:
「本是做给我自己玩的,可是总不能叫孩子们眼巴巴看着。」
见裴盛来了,孩子们也拘谨起来,畏畏缩缩不敢说笑。
裴盛有一点严父的无奈:「朕好像扰了你们的兴致。」
御前随侍的李公公使了个眼色,便有各宫的嬷嬷领着公主皇子们回去。
乐儿虽然害怕父皇,却更想要窗边那个漂亮毽子:「那温娘娘别忘了乐儿的毽子。」
「毽子要明日才能绑好,如果明日三哥哥的身体好些了,能去书房念书,就让他带给你,好不好?」
乐儿眼巴巴地拉着砚儿的袖子:
「那三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乐儿等着跟三哥哥一起踢毽子。」
裴盛看见窗边鲜艳的锦鸡毽子,忽然想起来我也是书香门第教养出的闺秀:
「朕好像记得,你父亲是太仓知州。「怎么知州家中的千金喜欢下厨,连糖画毽子都会做?」
入宫十年,裴盛第一次对我的身世有了一点兴趣:「温阮入宫前,是怎样的姑娘?」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当年我爹娘成亲,在太仓原来还是一件大事。
因为我爹已经做了知州,而我娘只是望江楼一个小小的厨娘。
人人都说我娘做知州夫人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只有我爹这些年一直念叨是他高攀了我娘。
在我八岁以前,也以为是我娘好命。
因为爹爹穿着官服,登门拜访的人见了爹爹都是毕恭毕敬。
而我娘却为了小贩缺斤少两,在街上挽着袖子跟人家吵架。
后来我八岁那年,爹爹遭了贬。
虽然爹装作无事的样子极力安慰我,可是小孩子的情绪总比大人更敏锐。
是我娘当掉了簪子,煮了一碗红豆甜汤,放了许多蜜枣,盛了两碗在我和爹爹面前:
「喏!家里还喝得上好甜的汤,日子能坏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