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在狱中不动声色地留意和收买。狱卒也是人,也有贪婪、恐惧和往上爬的欲望。朱安世虽然身陷囹圄,但他多年积累的“江湖名气”和手中可能掌握的某些秘密(或他暗示掌握的秘密),加上公孙家即将倒台的“风向”,让一些狱卒动摇了。看守他的狱卒头目,一个叫王忠的中年汉子,就成了他精心挑选的目标。
“王头儿,”朱安世隔着栅栏,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知道你看守我这死囚,没什么油水……想不想立个大功?足以让你脱了这身吏服,封个爵位的大功?”
王忠眼神闪烁,警惕却又带着一丝贪婪:“你一个死囚,能有什么功劳给我?”
“功劳就在眼前!”朱安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精光,“公孙贺父子死定了!但扳倒他们的功劳,可以是你王忠的!只要……你帮我递一样东西给上面的人,直达天听!”他凑得更近,“我要告发公孙敬声!告他和卫皇后的女儿阳石公主刘琰私通!更要告他们父子胆大包天,在甘泉宫至长安的皇上专用驰道下,埋了刻有皇上姓名和生辰的木偶,行巫蛊诅咒之术!此乃诛灭九族的大罪!”
王忠倒吸一口冷气,脸都白了:“你……你血口喷人!可有证据?”这指控太骇人听闻了!私通公主是重罪,巫蛊诅咒皇帝,更是十恶不赦之首!
“证据?”朱安世阴森一笑,“证据就在你身上!你替我上书,就是首告之功!公孙家一倒,我的话就是证据!陛下现在最信什么?最恨什么?你比我清楚!你把这消息递上去,就是泼天的富贵!错过了……”他故意拖长语调,“你这辈子就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当个小小的狱头了。想想你的老婆孩子吧!”
在朱安世恶魔般的蛊惑和对未来荣华的憧憬双重夹击下,王忠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几天后,一封署名“罪囚朱安世”的告密信,通过隐秘渠道,绕过了廷尉正卿,直接被送到了建章宫,摆在了疑心病重到极点的汉武帝刘彻面前!
刘彻颤抖着手拿起那卷简牍。当他看到“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时,已是怒火中烧;再看到“于驰道埋偶人诅咒天子”时,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他脑中瞬间闪过柏梁台的大火、夜晚的异响、身体的病痛……所有的不顺和不祥仿佛都找到了根源!
“好!好一个公孙贺!好一个公孙敬声!好一个卫家的好女儿!”刘彻双目赤红,状若癫狂,猛地将简牍狠狠摔在地上,“原来如此!原来朕的祸根在这里!他们竟敢诅咒朕!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查!给朕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些偶人给朕挖出来!公孙贺、公孙敬声、还有阳石……一个都不许放过!”皇帝的咆哮如同惊雷,震动了整个未央宫,也正式拉开了巫蛊之祸这场血腥大幕!
本章警示:仇恨如同毒藤,蔓延时必伤己身。朱安世的狱中反扑警示后人:复仇的种子一旦在黑暗中发芽,结出的必是毁灭的苦果。宽恕不易,但唯有放下仇恨的枷锁,心灵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4:诏狱血雨,椒房泪尽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刘彻的命令如同最凌厉的屠刀。廷尉府、绣衣使者(皇帝直接指挥的特务)、乃至北军的士兵,如狼似虎地扑向了公孙府邸和相关的公主府。
公孙敬声最先被从监牢中拖出,再次投入诏狱,迎接他的是比之前残酷百倍的严刑拷打。
“说!木偶埋在驰道何处?还有谁参与诅咒陛下?!”狱吏的皮鞭沾着盐水,狠狠抽在血肉模糊的身体上。
“我……没有……”公孙敬声气若游丝,眼神涣散。
“没有?!”烙铁带着刺鼻的焦糊味按上他的胸膛,“朱安世已经招了!你和阳石公主的丑事!还有那恶毒的巫蛊!说!卫家还有谁参与?卫伉(卫青长子)是不是主谋?!”
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之下,为了求得速死,公孙敬声的神智彻底崩溃,开始胡言乱语:“……是……是埋了……在……在驰道……柳树……西边第三块石板下……还有……还有诸邑公主(卫子夫另一女儿)……卫伉表哥……知道……”这些含糊不清、被刑讯逼供出来的“供词”,成了更恐怖的催命符。
就在公孙敬声熬刑不过胡乱攀咬的同时,另一队如狼似虎的使者冲进了丞相府。
“奉旨捉拿钦犯公孙贺!拿下!”为首者厉声喝道。
公孙贺看着涌进来的士兵,再看看手中的丞相印绶,瞬间明白大势已去。他仰天长叹,老泪纵横:“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救子不成,反害满门!朱安世……你好毒的计!陛下……老臣……冤啊!”没人听他的哀鸣。象征着百官之首的丞相印绶被粗暴夺下,白发苍苍的公孙贺被剥去朝服,戴上枷锁,像囚犯一样被押出了他显赫半生的府邸,投入了他曾寄望于能救儿子的廷尉诏狱。府中男女老幼,哭喊震天,尽数被锁拿入监。
甘泉宫通往长安的宽阔驰道上(皇帝专用御道),大批士兵在朱安世“供认”的大致区域疯狂挖掘。泥土翻飞。终于,在一种近乎狂热的寻找“罪证”的气氛中,一名士兵的铁锹碰到了一个硬物。他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几个刻着模糊符咒和人名、被荆棘刺穿的粗糙木偶赫然出现!虽然手法拙劣,但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找到了!巫蛊偶人!诅咒陛下的罪证!”消息如同瘟疫般飞报回宫。当这些散发着泥土腥气的木偶被呈到刘彻面前时,他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彻底吞噬。“果然!果然有!他们果然在诅咒朕死!”皇帝的恐惧彻底化作了冲天的杀意。
阳石公主刘琰和诸邑公主刘嫣(卫子夫两女)的府邸也被团团包围。曾经金尊玉贵的帝女,此刻如同瓮中之鳖。
“你们要干什么?本宫是公主!”阳石公主刘琰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声音却带着颤抖。
“奉旨,查巫蛊逆案!请公主殿下随卑职走一趟!”绣衣使者面无表情,语气冰冷。
“巫蛊?荒谬!本宫岂会……”刘琰的辩白苍白无力。当侍卫从她妆奁暗格中搜出几枚刻着“卫”“平安”字样、与驰道偶人材质相似的普通祈福木符时(这原本是宫中女子常见的习俗),“证据确凿”的罪名便被粗暴地安上了。诸邑公主同样无力抗争。两位天之骄女,连同她们的侍从、甚至一些无辜的仆役,被一起投入了暗无天日的诏狱。
椒房殿内,皇后卫子夫闻听噩耗,如遭雷击。她跌坐在冰冷的玉阶上,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
“琰儿……嫣儿……贺卿……敬声……”她喃喃念着亲人的名字,泪水无声地滑过依旧美丽却已刻满绝望的脸庞。她想去求见皇帝,却被告知“陛下忧心巫蛊,不见任何人”。她知道,那把曾经悬在外戚头上的利剑,终于彻底落下了。卫青、霍去病时代煊赫无比的卫氏家族,如同被狂风吹过的沙堡,正在急速崩塌。她这个皇后,早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无尽的悲凉和无力感将她淹没。
本章警示:猜忌如同野火,失控时焚尽一切。武帝的狂怒与公主的泪水警示我们:信任的基石一旦崩塌,理性的堤坝便会被偏执的洪流冲垮。冷静与沟通,是化解误会的唯一桥梁。
第五章:族诛东市,风暴前夜
诏狱的刑讯室,昼夜不停地传出凄厉的惨叫。在严刑拷打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被捕者的“供词”像滚雪球一样牵连出越来越多的人。每一份屈打成招的供状,都沾满了鲜血,也都为这场政治屠杀增添了新的“合法性”。
最终的判决冷酷而迅速,由皇帝刘彻亲自朱笔勾决:
公孙贺、公孙敬声:以“大逆不道,诅咒天子,处腰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