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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德语日记与染血的素描（第1页）

在“耗子窝”里的第一个夜晚，林介没有睡着。

任何一点异常的响动，无论是邻床病态的咳嗽，还是醉汉翻身的梦呓，都会让他的肌肉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按住怀中的左轮。

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深黑转为鱼肚白，这栋罪恶的公寓才在一片宿醉的头痛和饥饿的呻吟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林介悄无声息地起了床。

昨晚那场无声的立威起到了作用，再也没有人敢来招惹他这个沉默的东方人。

他花了两个便士，从“老地鼠”那里买了一块能当砖头使的黑面包和一碗热腾腾的但没有任何味道的麦片粥。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吃上的第一顿算得上“早餐”的食物。热粥下肚，驱散了身体里积攒了一夜的寒意，也让他因失血而有些发白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但他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强烈危机感却丝毫没有减退。

这个被称为“耗子窝”的地方绝非久留之地。

他唯一的生路就是在敌人的包围网收拢之前，逃离伦敦这座遍布迷雾与危险的城市牢笼。

他没有在公寓里多做停留，而是立刻将所有物品都贴身藏好，然后压低了帽檐走上了清晨的白教堂街头。

此时的街道远比夜晚要“热闹”得多，运送货物的马车在泥泞道路上发出哐当声响，行色匆匆的工人们汇成灰色的人流涌向码头与工厂，而那些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和眼神空洞的妓女们则在街角游荡，共同构成了一幅有活力又很压抑的浮世绘。

林介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码头区。

他打算利用自己东方人的面孔和那身破旧的行头作为掩护，混上任何一艘即将离港开往欧洲大陆的廉价货轮。

然而当他顺着人流快要抵达泰晤士河畔那带着咸腥气息的码头区时。

只见在通往码头区的几个主要路口都赫然设立了临时检查站。

这很不寻常。

码头区一向是伦敦最混乱、看守也最薄弱的地方，如此规模的盘查不是日常行为。

他不敢再靠近，只是在远处一个卖烟草的小摊旁装作挑选商品，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冷静地观察着。

他很快就发现，在那些检查站旁边总站着一两个身穿体面呢绒风衣并头戴圆顶硬礼帽的“便衣绅士”，他们的气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他们从不开口，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视着过往的人群。

林介感到一阵冰冷。

现在去码头无疑是自投罗网。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汇入相反方向的人流之中。

既然水路不通那他就走陆路！

他决定前往位于伦敦北部的国王十字车站，那里是通往苏格兰乃至整个英国北方的交通枢纽。

只要能登上一趟北上的列车他同样有机会逃离这座城市。

然而当他耗费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抵达那座宏伟车站时，一副与码头区相似的景象再次击碎了他心中最后的侥幸。

车站的每一个入口同样站着那些无处不在的“风衣绅士”。

大网已经张开。

挫败感与绝望感向林介袭来。

但他的内心在这一刻反而表现出异样的冷静。

他需要情报。

他需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分析眼前的死局，并且从敌人看似严密的封锁线中找到可能存在的破绽。

于是他暂时放弃了所有逃跑的念愈。

重新走回了那片他最熟悉也最厌恶的白教堂区。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白教堂区为数不多的公共场所之一，一家由教会开办的廉价阅览室。

这是他从耗子窝里一个流浪汉口中得知的。

这里名义上是为了向贫民传播福音，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供人取暖和短暂逃避现实的避难所。

最重要的是，这里免费，并且提供当天的报纸。

阅览室里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失业的工人，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有几个像林介一样，试图在这里寻找片刻安宁的异乡人。

没有人说话，只有翻动报纸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