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麻痹的双腿,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王府的宁静。
“陛下……驾崩了!”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然撞开,门外狂风倒灌,将案上为天启祈福的符纸吹得四散纷飞,犹如纸钱。
王府正承奉徐应元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众内使,齐刷刷跪倒在地,哭天抢地。
徐应元伏在地上,声音颤抖,口中悲戚,却难掩其中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兴奋:
“殿下,陛下已龙驭归天!御马监掌印涂文辅,奉皇后口谕,前来接殿下入宫哭临,如今已在府外等候!”
徐应元的心砰砰直跳,等了片刻,却不见信王有任何回应。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与野望,悄悄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一眼那道背影。
从龙之功!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
有明一朝,皇帝即位后莫不是一人成仙,鸡犬升天。
他与王府众人在这十余日里,已然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地交流、畅想过这美好的未来了。
而现在,这一天终于快到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权倾朝野,反掌之间。
他魏忠贤做得九千岁,我徐应元又如何做不得!
正在遐想间,朱由检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徐应元心中一惊,只见朱由检竟是双目红肿,脸上涕泪纵横,神情悲恸到了极点。
一股寒意瞬间从徐应元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在这等关键时刻,在未来新君面前,他想的居然是自己的前程富贵,而不是为大行皇帝哀悼!
这要是被看穿了,别说从龙之功,怕是立刻就要人头落地!
他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同时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再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哭得比谁都伤心。
朱由检缓缓开口:
“皇兄……皇兄不过方才弱冠,未曾想上苍竟如此不公!”
他的声音哽咽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
“悠悠苍天,何薄于此,忍令皇兄弃国而去!”
他踉跄一步,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徐应元赶忙冲上前,一把扶住。
朱由检顺势靠在徐应元身上,内心却一片冷静。
演的,全是演的。
后世官场中一些微不足道的演技,外加这具身体来得正巧的肌肉反应,共同造就这场影帝级表演。
他去年年底才出居信邸,距今不过九个月。
天启病重之前,他不过是一个无人关注的年少藩王,根本谈不上权威深重。
就比如现在这位看似忠心耿耿的王府正承奉徐应元,就是一名资深阉党。
其人乃是魏忠贤同官兼旧时赌友,又是当下御马监掌印,四卫营统帅涂文辅之老叔。
在过去占着这两层身份,那是真不少在王府耀武扬威,吃拿克扣。
其余一干人等也是不惧所谓信王威严,往外递消息实在是寻常至极。
就算这些人等,现下心中已经想着从龙之功,打算洗心革面一番,但递消息这种小事,实在还是难以杜绝。
当此关键时刻,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文武勋贵、内臣厂卫摆在放大镜下观看。
孝,正是此刻最好的表现。
首先,他此行最大的助力正是天启遗孀张皇后,对方的态度至关重要。
其次,这能一定程度上表明他对天启时期的政策、老人会有一定的继承,不会那么快否定一切,清算一切,有利于缓和阉党态度,减弱对抗。
最后,他积累的任何名声,都会在未来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权位,名与位,自古两面,阴阳相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将所有的算计都隐藏在那张悲痛欲绝的面孔之下。
“为孤……更衣。”
“快,快伺候殿下更衣!”徐应元眼睛肿痛,泪流不断,却还是连忙张罗众人。
正当内侍们手忙脚乱地给信王披好孝服,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殿下!”
来人正是周王妃,她发髻微乱,显然是突然收到消息,心神大乱,一路奔跑而来。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秀目中写满了惊恐和不知所措。
朱由检对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