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绝重新戴上银色面具,遮住了满脸的疲惫和眼底的疯狂。他最后看了一眼玉棺中的楚晚宁,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立下一个血誓。
晚宁,等我。
我再入中原,为你踏平这片让你绝望的尘世,寻来新生。
11
中原大地,早已没了京城的繁华样。
千绝踏在这片焦土上,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南疆的瘴气,而是尸体腐烂和硝烟混合的恶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流离失所的难民眼神麻木,像一具具会走路的空壳。
他忽然有点明白,楚晚宁最后为什么会那么疯,那么决绝。
当一个人倾尽所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笑话,那剩下的,可不就只有毁灭了吗
他顺着古籍中记载的、关于涅槃草的蛛丝马迹,一路向北。这玩意儿邪乎得很,专挑死气最重、龙气又未散尽的地方长。说白了,就是皇城周边那些打得最惨烈的乱葬岗。
在一处被烧成白地的破庙附近,他停下了脚步。
空气里,有一丝极淡的、将死未死的草木气息。
也就在那,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个野鬼。头发乱得像鸡窝,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破烂得看不出原样,只依稀能辨认出曾是上好的绸缎。
他正跪在地上,用一双满是血口子的手,疯狂地刨着地上的焦土,嘴里念念有词。
千绝的脚步一顿,那张银色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真是巧了。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迟钝地回过头。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银色面具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亮,像是饿了十天的狼看到了肉。
是你!墨渊嘶吼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疯了似的朝千绝扑了过来。把她还给我!你把晚宁藏到哪里去了!
他的招式毫无章法,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可如今的他,不过是个心脉尽毁的废人。
千绝甚至没动,只是在墨渊冲到跟前时,轻描淡写地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点在了他肩膀的麻筋上。
墨渊瞬间半身酸麻,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摔在地上,却还挣扎着想爬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千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墨渊,你搞错了。你连爱她和害她的资格都没有。她活,与你无关;她死,皆因你而起。
不……不是的……墨渊趴在地上,眼泪和鼻涕混着泥土糊了满脸,我找到救她的法子了!古籍上说,有涅槃草,能活死人肉白骨!我找到就能救她了,我能救她的……
他像个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涅槃草千绝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墨渊听来,比刀子还尖,就算你找到了,你配用吗
他蹲下身,凑到墨渊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慢悠悠地讲了一个故事。
很多年前,南疆有个被仇家追杀的小子,中了奇毒,被扔在乱葬岗等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有个过路的大夫救了他。
墨渊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大夫,是个中原人,长得很好看,心也善。她没问那小子是谁,也没嫌他脏,就那么用自己的手,一点点把烂肉里的毒给刮了出来。她说,她是
大夫,只管救人。
千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墨渊的心上。
你知道吗从那天起,那小子就发誓,这条命是她的了。他看着她进京,看着她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千绝站起身,一脚踩在墨渊的手背上,微微用力。
骨头碎裂的轻响和墨渊压抑的闷哼同时响起。
她救我,是因为仁慈。而你毁她,是因为你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爱情。千绝的语气里充满了极致的轻蔑,墨渊,你连被她记恨的资格,都没有了。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的墨渊一眼,径直走向那座破庙的残骸。
墨渊趴在地上,彻底不动了。千绝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把他最后那点可怜的希望,连同他的五脏六腑,搅得粉碎。
原来……原来早就有人,比他更早地认识了她,比他更珍视她的善良。他所以为的全世界,不过是他自己画地为牢的笑话。
不知过了多久,千绝从破庙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多了一株通体赤红、叶片如火、散发着淡淡暖意的小草。
涅槃草。
他看也未看地上那个彻底失去生气的男人,转身离去。
他要回去,救他的神明了。
12
南疆的黑玉密室里,寒气依旧。
千绝风尘仆仆地归来,银色面具下的脸比离开时更加苍白,几乎透明。他没有片刻停歇,径直走到万年寒玉棺前,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株通体赤红的涅槃草。
草叶如火,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暖流,与密室的阴寒格格不入。
千绝没有犹豫,他再次划破手腕,将自己的心头血滴在涅槃草上。
那株神草像是活了过来,红光大盛,竟慢慢融化成一滩滚烫的、仿佛流淌着火焰的金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