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百丈之外的墨渊,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同命蛊发作了。
但他顾不上自己,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祭天台上的我,仿佛要将我的身影刻进血肉里。我迎着他撕裂般的目光,凄然一笑。
那笑容里,没有恨,只有一片燃尽后的死灰。
我的心,就是解药。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可满意
话音未落,我松开匕首,将那只曾救死扶伤、也曾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手,探入自己胸前的伤口。
没有惨叫,没有颤抖。
我当着他的面,当着全城生灵的面,亲手剖出了自己那颗心。
那不是一颗鲜红的心。它早已在万毒的淬炼下,变成了一颗跳动着的、闪烁着妖异黑金色光芒的万毒之心。
心脏离体的瞬间,墨渊再也撑不住,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被一股蛮力活生生撕裂、扯出胸膛。
他狂喷出一口鲜血,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哀嚎。
而那颗黑金色的万毒之心,则从我手中缓缓升起,带着我毕生的爱、恨、与不甘,飞向了血色阵法的中央,成为了那座审判大阵最核心的阵眼,准备着,迎接一场最盛大的引爆。
8
下一秒,时间仿佛凝固。
那颗悬浮在半空的黑金色心脏,发出了最后一声沉闷的、不甘的跳动。
轰——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而是一场无声的、吞噬一切的爆炸。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白光,以祭天台为中心,如水银泻地般席卷了整座京城。
那光芒不是温暖的,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净化的凛冽。
凡是被白光触及的黑色蛊气,就像滚油泼了雪,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那些在大街小巷里疯狂撕咬的傀儡军团,动作齐刷刷地僵住,眼眶里幽绿的鬼火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然后像一堆堆被抽掉骨头的烂肉,瘫软在地,恢复了原本尸体的模样。
东宫废墟之上,被黑气笼罩的苏莲心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她引以为傲的蛊母之躯,在净世之光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寸寸龟裂,黑气从裂缝中疯狂外泄。她想逃,却被光芒死死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美丽的皮肉干枯、剥落,最后在不甘的尖叫声中,化为了一具焦黑的、蜷缩着的干尸。
瘟疫,平息了。
祭天台上,失去了心脏的我,再也支撑不住。那袭在风中狂舞的黑裙瞬间失去了所有气力,我的身体就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秋叶,无力地向后倒去,从高高的祭天台上坠落。
不——!
墨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感觉不到自己胸膛的疼痛了,因为那里已经空了。一种比凌迟更残酷的、被活生生掏空的虚无感,让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他的心脏,那颗完好无损、曾被他视为冷硬骄傲的太子之心,此刻已经彻底碎裂,不是比喻,而是事实。经脉寸断,五脏六腑都像被那道白光搅成了一团烂泥。
他没有死,但这种活着,比下十八层地狱还要痛苦。
他想冲过去,想接住我,想把我坠落的身体拥进怀里。
可他刚迈出一步,双腿就软得像面条,整个人噗通一声,狼狈地摔倒在血泊与尸骸之中。
就在我的身体即将砸在冰冷石阶上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残影从祭天台的阴影中闪电般掠出。
是千绝。
他甚至没有看地上的墨渊一眼,银色的面具在白光的余烬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他稳稳地、又无比轻柔地接住了我坠落的身体,将我打横抱在怀里,那动作,像是在呵护一件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他抱着我,没有片刻停留,转身便融入了光芒散去后弥漫的烟尘与灰烬中,几个起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晚宁……别走……
墨渊挣扎着,用手肘撑着地,像一条被碾断了脊梁的狗,在地上徒劳地向前爬行。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消失的背影,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混合着血腥味的空气。
他追不上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他亲手推入深渊,又用生命拯救了他和这个世界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带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京城得救了。
但太子墨渊,彻底废了。
9
蛊疫的黑雾散了,京城的上空却并未迎来晴朗。一层更压抑的、名为死寂的阴霾笼罩着这座劫后余生的皇城。空气里,消毒草药的苦涩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怎么也散不掉。
墨渊活了下来。太医们用尽了天材地宝,总算是把他那条命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可活下来,比死了更像是惩罚。他的心脉,在那场净世之光的引爆中,被同命蛊的力量彻底震碎。如今的他,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活死人。不能有大喜,不能有大悲,任何一丝剧烈的情绪波动,都会引来心口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痛不欲生。
他被送回了东宫。当老皇帝拖着病体,看到自己那个曾经英明神武、被寄予厚望的太子,如今面如金纸,眼神空洞,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时,这位铁血一生的君王,喉咙里发出一声嗬嗬的怪响,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中风,不起。
国本动摇。太子被废,皇帝瘫痪,这消息像插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整个朝野。那些平日里安分守己的兄弟们,一个个都闻到了权力的腥味。先是暗流涌动,接着便是明火执仗。比蛊疫更加残酷的战争,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墨渊所求的拯救苍生,成了一句天大的笑话。他救下了一座城,却亲手点燃了整个天下的战火。
他所珍视的江山社稷,在他眼前,以一种比蛊疫蔓延更快的速度,分崩离析。他被软禁在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