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千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像是看一出好戏:想让我们毒主出手,也不是不行,总得拿出点诚意。
他拍了拍手,一个侍女端着一只玉盘走了上来,盘子里,密密麻麻全是蠕动着的、五颜六色的剧毒蛊虫,看得人头皮发麻。
喏,把这些都吞了,千绝指了指玉盘,语气轻佻,撑过一个时辰不死,我们毒主,或许会考虑一下。
墨渊看着那些狰狞的蛊虫,脸上没有一丝犹豫。他知道这是羞辱,是他该受的。
他伸出手,颤抖着抓起一把黏腻滑溜的蛊虫,闭上眼,猛地就往嘴里塞。
剧痛几乎是瞬间就传遍了四肢百骸。他感觉有无数只爪子在撕咬他的五脏六腑,血液像是被点燃了,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冷汗湿透了衣背。
可他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那双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地、充满乞求地望着王座上的我。
一个时辰,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墨渊已经气息奄奄,七窍都渗出了黑血,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却还是固执地望着我。
我的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挥了挥手,那些在他体内肆虐的蛊虫竟潮水般退去。
我站起身,冷冷地俯视着他:好,我跟你回京。墨渊涣散的瞳孔里,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以为,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以为,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一线生机。他没有看见,千绝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同命连心蛊’种下了我看着地上那个卑微又充满希望的墨渊,嘴角勾起一抹极致残酷的笑意,用同样轻的声音回道:种下了。他不是想求我的心做解药吗那我就把我的命和他的命连在一起。
当我的心脏化为救世的烟火时,他那颗后悔的心,也该一起陪葬了。这场盛大的死亡,我要他亲身‘品尝’。
没错,我答应回去,不是为了救世。而是为了——拉着他,共赴黄泉!
5
我和千绝的车驾,像一艘黑色的幽灵船,驶入了一座鬼城。曾经车水马龙的京城,如今死气沉沉,街道两旁,门窗紧闭,只有风卷起尘土,带着一股腐烂的腥臭味。
我的归来,没有仪仗,没有宣告,却比任何一场皇室庆典都更轰动。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那个三年前被废去血脉、扔进万毒坑的楚神医,回来了。而且,是太子殿下亲自跪求回来的。
墨渊将我安置在紧邻东宫的揽月阁,那是从前宫中品阶最高的贵妃才能住的地方。
他遣散了所有宫人,亲自为我推开门,那张英武的脸上堆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眼底的红血丝让他看起来憔悴又卑微。
晚宁,你看看这里还缺什么只要你说,我立刻就去办。他像个犯了错,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
我环顾四周,金丝楠木的桌椅,东海明珠的帘子,上好的沉香在角落里燃着,熏得人发腻。他给了我最好的,想弥补最坏的。可惜,晚了。
缺药材。我冷冷地开口,直接坐到了主位上,千绝则像个影子似的,在我身后的阴影里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
我报出了一长串名字,全是皇室宝库里秘不外传的珍品,每一样都足以让杏林中人疯狂,其中几样,更是以毒闻名。
墨渊没有丝毫怀疑,立刻叫来内务府总管,当着我的面下令:听到了吗毒主……楚姑娘需要什么,就算把库房拆了,也得给本宫找齐!
他对我百般讨好,极尽弥补。早膳是南海的燕窝,午膳是天山的雪莲,晚膳是千年的老参。
我冷眼看着他亲手为我布菜,那双曾经执剑、执笔、执掌生杀大权的手,如今笨拙地为我挑着鱼刺。
我面无表情地吃下,然后用他赐予的权力和资源,在揽月阁的地底下,秘密布下一个与城中蛊母大阵遥相呼-应的逆转血祭阵。
我白日里假意勘察蛊疫,从东宫取来苏莲心散发出的黑气样本,关在房里研究。墨渊以为我在为他、为天下苍生殚精竭虑,对我越发愧疚和信赖。
他亲手将一道道禁令发出,为我清空了揽月阁周围的所有守卫,给了我绝对的自由。
他不知道,他正亲手为自己,也为我,建起一座华丽的坟墓。
我的归来,像一颗巨石投入死水。
远在东宫深处、已经神志不清的苏莲心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气息,变得异常狂躁。
城中的蛊疫陡然加剧,活尸数量激增,甚至开始冲击城门卫的防线。局势,正在一步步滑向深渊。
一个深夜,千绝闪身进入我的密室。我正对着阵图的最后一角,用指尖的毒血描绘着符文。他倚在门口,银色面具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这阵法,不是救人的。
我头也没抬:哦
这是南疆失传的血祭阵,以命换命。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戳心,你想跟他同归于尽。
我终于停下笔,抬眼看他。这个男人,总是能一眼看穿我所有的伪装。我扯了扯嘴角:他三年前就亲手斩断了我所有的后路。
我不过是,拉着他一起走到终点罢了。
千绝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不值得。
我没再回答他。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算。
几天后,墨渊体内的蛊毒余毒发作,疼得在床上打滚。他被折磨得形容枯槁,却咬着牙不肯呻吟出声,怕惊扰到我。
我提着药箱走进去时,他正死死抓着床沿,手背青筋暴起。看到我,他眼中立刻燃起希望的光,挣扎着想坐起来:晚宁,我没事,你别……
躺好。我打断他,语气不带一丝波澜。
我取出银针,让他趴在床上。
他温顺得像一只大狗,毫不设防地将后背露给我。我修长的手指拂过他的脊背,他身体猛地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能感觉到,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我捻起一根银针,指尖暗暗运起一股至毒的内力,缓缓刺入他的穴位。墨渊闷哼一声,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暖流传遍四肢百骸,驱散了那蚀骨的剧痛。他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地道谢:晚宁,谢谢你……
他以为我在为他疗伤,驱散他被万蛊噬咬的痛苦。
他不知道,我刺入的每一针,都在用我的毒源之力,悄悄滋养着他体内那颗同命连心蛊。那颗蛊虫,在我的精心浇灌下,正贪婪地吸食着他的生命力,将根须深深扎进他的心脏,与我的心跳,彻底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