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废了我的神农血脉,却没能斩草除根。这残存的根基在万毒的刺激下,竟像一棵枯死的树,重新抽出了诡异的、漆黑的芽。
不再是救人的神农血,而是……容纳万毒的毒源!
我体内的剧痛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力量的感觉。我甚至能尝到每一种毒素的味道,辛辣的、腥甜的、麻痹的……它们不再是我的催命符,而是我的补药。
周围的毒虫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变化,它们骚动着,缓缓退开,原本疯狂的撕咬变成了敬畏的臣服。
我就这么躺在骸骨堆里,任由身体疯狂地吸收着坑中积攒了百年的毒素,成了这万毒坑中,唯一的王。
不知过了多久,坑顶传来一声轻笑,一个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玩味:有趣,真是有趣。万毒淬体,以恨为引……你是我见过最美的艺术品。
我费力地抬起头,看见坑边站着一个男人。他身着一袭宽大的黑袍,脸上戴着一张诡异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夜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是他南疆蛊王,千绝。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他的画像,神秘莫测,亦正亦邪。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缓缓蹲下身,朝我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想死,还是想成为所有人的噩梦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跟我走,我教你如何驾驭这身力量。
成为所有人的噩梦……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墨渊冰冷的脸,和苏莲心淬了毒的微笑。
复仇的火焰在我眼中熊熊燃起。
我看着那只悬在深坑上方的手,毫不犹豫地,用我这只被鲜血和泥污覆盖的手,紧紧握住了他。
那一天,神医楚晚宁死在了万毒坑。
我随千绝去了南疆,褪去一身救死扶伤的仁心,转而修炼最阴狠的蛊术与毒术。
三年后,南疆再无蛊王千绝,只有一个令整个南疆闻风丧胆的毒主。
而我,在等待一个重返京城的机会。
3
我等待的机会,在我成为南疆毒主的第三年,终于来了。
这一年,京城大旱之后,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恐怖蛊疫。
起初只是城西的乞丐身上出现红疹,几天后,红疹化为脓包,皮肤大块大块地溃烂,最后整个人变得像一具行尸走肉,双眼空洞,只会遵循着某种神秘的指引,疯狂攻击活人。
恐慌如瘟疫本身,迅速席卷了整座繁华的帝都。而这场灾难的中心,正是东宫。
太子妃苏莲心,成了第一个病患。只是她的病症格外诡异,她没有皮肤溃烂,而是整个人日渐虚弱,身上开始散发出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所到之处,花草枯萎。墨渊急得焦头烂额,寻遍了天下名医,却无一人能看懂这诡异的病症。
直到须发皆白的老钦天监被抬进东宫,他点燃龟甲,用自己的心头血卜了一卦,随即喷出一大口黑血,指着床榻上柔弱不能自理的苏莲心,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噬心蛊……她是蛊母!
京城地底的大阵已被激活,完了……全都完了!说完,老头脑袋一歪,当场气绝。
墨渊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蛊母……噬心蛊……三年前,楚晚宁那张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猛地撞进他的脑海,她字字泣血的警告在耳边轰然炸响——墨渊!你醒醒!她会毁了你,毁了整个京城!一股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悔恨,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他亲手废了唯一能拯救他的人,还把她扔进了万毒坑。
万毒坑……那个连骨头都剩不下的地方!楚晚宁!他像疯了一样冲出大殿,抓住禁军统领的衣襟,双目赤红地嘶吼,去找她!把楚晚宁给本宫找回来!快去!禁军统领被他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殿下……三年前,楚神医她……她已经葬身万毒坑了。
不可能!墨渊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宫外,嘴里胡乱地念叨着,她不会死的,她是神医,她怎么会死……悔恨和恐惧将他彻底淹没。
他守护的江山,他爱护的百姓,他珍视的权位,如今都成了一个笑话。就在墨渊被绝望吞噬,几近崩溃之时,一名浑身是伤的探子从南疆九死一生地逃了回来,带来了最后一个消息。
殿下……南疆……南疆新崛起一位神秘‘毒主’,能号令万毒,手段通天……好像……好像是个女人……女人……号令万毒……墨渊空洞的眼神里,瞬间爆出一丝骇人的精光。
是他亲手把她扔进万毒坑的,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解这万毒之蛊,那个人,只能是她!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墨渊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所有朝臣的反对,毅然决定亲自带队,前往那片瘴气弥漫的蛮荒之地。一路上,官道上随处可见倒毙的活尸,曾经繁华的城镇如今一片死寂。
墨渊骑在马上,风霜刮得他脸颊生疼,可这点疼,远不及他心口的万分之一。楚晚宁清冷的眉眼,她为他包扎伤口时专注的神情,她被他刺穿胸口时绝望的眼神……一幕一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凌迟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晚宁,我错了。你回来,只要你肯回来,我的命,我的一切,都给你。
4
南疆的瘴气,比京城的蛊疫更让人窒息。墨渊带着一队精锐,折损大半,才终于找到了传说中毒主的宫殿。
那是一座完全由黑玉和活着的毒藤构成的魔宫,在惨绿色的月光下,像一只蛰伏的巨兽。宫门无声地打开,一股甜腻又致命的香气扑面而来。大殿空旷,王座高悬。
一个女人身着一袭艳丽的黑色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狰狞的毒蝎与蛇蟒,随着她的动作,仿佛活了过来。她正侧着头,指尖上停着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蝶,蝶翼每一次扇动,都抖落下致命的磷粉。
她身旁,站着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南疆蛊王,千绝。墨渊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张脸上。还是那张脸,却又完全不是了。
曾经的清冷孤傲,如今变成了蚀骨的妖冶;曾经眼里的光,如今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美得更加摄人心魄,也冷得让人心惊胆战。
三年来日思夜想的脸就在眼前,墨渊再也撑不住那身太子的骨气,噗通一声,他沉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黑玉地板上,黄金打造的护膝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晚宁,我错了……求你,救救京城,救救天下百姓!我,楚晚宁,终于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毁了我一切的男人。我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和悔恨,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大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太子殿下,我慢悠悠地开口,你忘了吗三年前,是你亲手把我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
一旁的千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像是看一出好戏:想让我们毒主出手,也不是不行,总得拿出点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