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会骑马了,还能在马上拉弓射箭,那和他平日站着放箭不大一样,他还不太熟练。
还有,他有喜欢的姑娘了……那是个小傻子,一脸认真地和他说,她会努力长本事保护他。
他长那么大,头一回听见有姑娘说要保护他。
那样稚气又认真的话,旁人或许觉得好笑,听进他的耳朵里,却是无比震撼,烫得他连梦里都不敢直视她。
那时她流着眼泪,他察觉自己心疼她。
于是他心想,完了,他越陷越深了。
可是小傻子什么也不懂。
油灯闪烁,萧远心里苦涩。
他在妄想什么呢?她有慈爱的双亲,自己也是温柔聪慧的姑娘。
他甚至能想象到,等她到了出阁的年纪,京城里家世好、人品好的少年,便会请媒婆踏破她家门槛。
而他,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原就不配沾染她。
百福帖写好了,萧远自嘲地苦笑,将它拿到油灯上,看着火苗点燃它。
然而他那些不敢言说的妄想,却没法随着百福帖一起烧成灰烬。
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时,远处忽然传来打更声,萧远一惊,手指被火星烫得一颤。
日子一晃,来到了十月十五。
今日是下元节,也意味着冬季的来临。
有些余钱的人家早已将秋衣换成了冬装,人们走在街上,说话时嘴里都往外冒着白气。
萧远没去弘文馆,大清早的,圣上着人来王府传旨,召他入宫。
萧远跪在地上,领旨谢恩。
他去到宫里时,陛下还没下朝,只能在大殿外面候着。
天气寒冷,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生疼。
萧远静静立在殿外屋檐下,身上的衣裳还是单薄的鸦青色圆领袍子,而他左右,就连宫里的小内侍也换上了厚实的冬装。
他冷得死死咬住唇,也不敢唤陈牧去拿披风。
圣上不喜欢萧远和他阿娘,自从他阿娘去世,圣上更是看他横竖不顺眼,吃得太好叱他不知节俭,穿得太暖便骂他娇生惯养。
所以这趟入宫,萧远不敢穿得太好太打眼。
他在殿外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寒风,大臣们才陆陆续续出来,只不过,还是没人召萧远入内。
他咬牙又等了半个时辰,脸颊几乎被风吹得没了知觉,咬出的血丝凝固在唇上,却还是挺直脊梁维持皇子的体面。
寒风刺骨,萧远冻得麻木,脚底如有无数根针扎向他。
胡公公终于奉命前来,见他冻得面无血色,不由地一愣:“这都入冬了,殿下怎么穿这么少,快跺一跺脚,活动活动,当心染了风寒。
”他心里感慨,要是旁的皇子必然耍滑头去偏殿避风,偏生这位性子倔强。
其实如此最好,胡公公常年伺候圣上左右,深知圣上待这位皇子如何。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要是被圣上知道纪王跑去偏殿避风,少不得又要痛骂一顿。
胡公公在前面引路,没去大殿,而是领着萧远去了御书房。
在前面宫道拐了个弯,胡公公边走边道:“殿下别着急,这会圣上在看折子,殿下活动一下腿脚,免得待会给圣上行礼时腿脚发软摔着了。
”萧远冷得打颤:“多谢公公。
”等到把萧远领进书房,胡公公守在外头心里叹息:圣上要上朝,按说不必那么早召纪王入宫,但圣上偏要磨一磨纪王,这对父子,真是造孽。
书房内,萧远上前行跪拜礼:“微臣恭请圣上圣躬金安。
”圣上埋首案几的折子,扫他一眼,没叫他起来。
等了一刻钟,萧远跪在冰冷的地上两条腿早就麻木,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圣上。
这时有个内侍打帘进来,禀告:“圣上,左仆射康道怀来了。
”圣上起身,吩咐内侍请左仆射去偏殿议事,全程一个字也没和萧远说。
萧远孤身跪在地上,直到圣上离开,也没等来父亲的一个眼神。
没一会,胡公公打帘进来,叹道:“殿下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吧。
”萧远起身的时候,腿脚麻木险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