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陛下迁西京李处温的“末日审判”终于来了,大辽的末日审判也终于到了。李处温打马带着耶律大石一路往皇城里去,街面上倒是没显出多少慌乱,却是那皇城外面,车与马不知停了多少。两人便也直入皇城,大殿之中更是挤满了官员,众多官员脸上皆是慌乱的表情。天子正在高台之上,左右在问:“如何是好?诸卿如何是好?”随陛下迁西京耶律大石并萧干等几个人,立马出门而去。只看燕京城里,陡然大不同,四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四处都是车架在走,马匹在奔。忽然间,整个城池,一片沸腾,四处惊慌,四处混乱…已然有人开始往城外去奔,更有那百姓惊慌之间,家中细软一拿,带着家小就出门去…那大户人家,自是繁琐,钱财也重,金银也重,丢弃却又不舍,便是满城池里去寻车架驮马。不免也还有与家中奴仆小厮护卫之辈说尽好话…东京城里!却正是一片歌舞升平,今日城里有热闹之事,皇后在延福宫里设宴,召见诸多诰命。诰命夫人们穿着官衣,诸般配饰满身都是,隆重非常,仪态也自端庄,双手在胸前,抬头挺胸,莲步款款,在拱辰门处鱼贯而入。有宗室女子,有高门贵妇,有高官亲眷…有人祖辈余荫,有人是以夫为荣,有人是以子为荣。东阿县君程霁月,跟在太子妃朱琏身边,慢慢入延福宫,往那皇后所在之处而去。程霁月心中紧张不已,便是这宫中美景,也没有心思多看几眼。宫中太监也好,宫女也罢,无数人,忙碌非常。宫中大事,梁师成自是亲自来坐镇,指挥来去,见得太子妃来,便也上前拜见。稍一寒暄,太子妃就来介绍:“太尉定是不识得这位妹妹…”当然,太子妃满脸是笑。梁师成便把一旁的程霁月上下一打量,摇头来笑:“回太妃,奴虽不识得,但可一猜…”“哦,那你猜猜…”太子妃笑着,也看程霁月,稍稍拉着程霁月的手,好似安抚。梁师成点点头:“当是…苏学士家中大娘子,东阿县君是也!奴似也记得名,京东程相公之女,程霁月!是也不是?”程霁月不免心中一愣,也想,这是怎么猜出来的?太子妃笑着说:“正是,太尉真会猜!”梁师成嘿嘿来说:“新晋诰命,近来也就只有程娘子了,诰命的文书都是出自奴的手,奴岂能猜不出来?快请快请,快去落座!”程霁月便也再行礼:“多谢太尉!”梁师成已然头前作请,自也带路,却也笑言:“不必如此客气,程娘子许是不知,你家学士姓苏,我本也姓苏,一家人!”“多谢苏太尉!”程霁月话语是在说,但她虽然许久不在京中,但也是有一些见识的,心中奇怪非常,哪里有个姓苏的太尉宦官?还是太子妃来说:“妹妹,是梁太尉呢…”“啊?”程霁月一时惊住,梁太尉她岂能不知?朝堂隐相,权柄通天…嗯…怎的是个这么和善之人?梁师成嘿嘿笑着:“程娘子不知而已,其实我乃大苏学士私生,许多人不知这般隐秘,但说与程娘子也无妨…”程霁月震惊不已,这般私事,竟也随口与她来说,她便立马知道,这定是自家夫君与梁太尉私交甚好…却是太子妃心中也笑,这哪里还是什么隐秘之事?这梁太尉逢人就说,还能隐秘到哪里去。只管随着落座去,不得多久,郑皇后便就出来了,众人见礼,程霁月只管随着做就是。然后开席,开席自也不是那般胡吃海塞,甚至只是做个样子,吃不得什么东西,只管是个气氛而已。不得多久,竟是天子也来了,程霁月心中狂跳不止,如何也忍不住,以往何曾能想到,有朝一日,竟是能亲眼得见圣颜?天子也和善非常,当真俊逸出尘,满脸有笑,更是教人如沐春风。便也问一问说一说,说一些场面之语,告诫诸多妇人,要把家中事情操持妥当,如此种种…程霁月只管听着就是…却是忽然,天子问了一语:“谁人是苏子卿家中的?”程霁月只以为自己听错一般,当场愣住,还早一旁太子妃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腰间。程霁月自是连忙起身福礼:“拜见陛下!”天子上下来打量,倒也说:“好女子,不错不错,倒是配得上苏子卿,程万里会养女儿,养得好,好了,你们自相亲近,朕就是闲暇来看看,看了就走…”说着,天子出门去也。满场竟是有一种大气一松的感觉,甚至隐隐之间,还能听到各处喘气之声。郑皇后便笑:“今日之宴,可多是江南珍品,厨子也是江南来的,诸位当多用一些才是,不必拘礼。”众人都在点头,但真也不好失礼,再美味,也不可能大快朵颐。倒是那皇后忽然也来打量程霁月,想来也是刚才天子过问了一语的原因,便也招手:“来,苏家娘子,往前来坐,坐到近前来,与我说说话语…”程霁月当真是受宠若惊,自就往前去,这要说有什么要事,那是没有的,就是皇后随口来问,家中如何,长辈如何,住在哪里…程霁月一一来答,心是七上八下…只待这顿饭吃去,众人出宫去,程霁月才有一种如蒙大赦之感。便是想着赶紧上车回家去,才走到车边,忽然有个妇人就近前来:“苏家娘子,稍待一步…”程霁月自是有礼有节见礼去。那妇人上前来,满脸是笑,也不见外,便是来说:“只听得你那兄长正在结亲?”“嗯,是呢…这两日寻了好几家…”程霁月点着头。“没定下吧?”妇人就问。“还未定下…”程霁月向来聪慧,但今日,来来去去,全是懵的。“那正好不过,想来你头前看的那都是什么人家?定是看不入眼,我家自不必说,宗室女,三个都是待字闺中,你明日来,一个一个与你瞧瞧,那只要大婚,天子赐恩,必都是县主,天大的脸面!一定来,就明日!”妇人话语之中,多少有些强势,但其实,热情非常。程霁月只管点头:“好好,明日就来!”“那就说定,时候不早,不多叨扰!”说着,妇人转头去了。程霁月自还一福相送。只待程霁月又要上车,忽然又听得喊:“苏家娘子,慢一步!”转头去看,又来一诰命之妇。这位更是自来熟,几步近前来,先瞥一眼头前那妇人的背影,就问:“她与你说什么?是不是说她家有三位县主?哎呀,我跟你说,那一个个,娇蛮任性得紧,长得也是歪瓜裂枣,你去看了就知道,我家那小娘,自小读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家乃是学士之家,该配如此女子,明日你来,你一定要来,且让你看看看…”程霁月连连点头:“好好好,定去定去!”“不说了,回家去…明日等你!”妇人转身去。程霁月又是一福,懵是懵的,但也知道,一切大不同了,昔日里,自家还被人退亲去。今日里,那是各家各门,抢着来要。如此,便是京中女子,好似任由挑选一般。程霁月一时之间,只感觉当真幸福,却是这份幸福,也教人烦恼不已…这事,还真不好处理了,一个处理不好,还将人得罪了去。赶紧回家,程霁月要写信往东平府去,此事很麻烦,她得问问,请教一下父亲。却是刚到家不久,便也有人来敲门,上门的竟是个专业说媒的人…又是一番打发…不得片刻,又来人敲门…来去几番之后,程霁月只管把顾大嫂往前面推。还有帖子来,让程霁月明日去参加什么诗社,程霁月便也知道,这般女子妇人之间的诗社,许多时候也只是个名头,就是一堆高门大户中的女眷集会的借口。但去还是要去的…还别说,京中女子的娱乐也不少,比如相扑,女子相扑,那些相扑悍妇来去推打,贵妇人们也自喜欢看,赏赐不少。也比如品茗斗茶,听听曲子,看看杂戏,看看蹴鞠…乃至几个文妇一起,也作点诗词文章,玩一玩曲水流觞,飞花令什么的…其实,多有欢乐。以往,程霁月可没资格参加这些事来,更不会有人主动来邀。那就去吧,只待第二天大早,那可有得忙碌…既是这个姐姐那个妹妹,程霁月初来相识,也不能折损了京东苏氏的脸面,这礼物也当备,还得大手笔…雄州!夜半,苏武灯火之下,还在案牍之前。那燕青飞速而来,急切开口:“叔父,燕京急报!”说着,自是一封信递去,燕青也还说:“耶律余睹叛国了,中京大定府已然城破,燕京城里,辽国天子西逃而去,那李相公拢了一些军将,说是要在燕京再立新君,也说南附之事,着实难行,也问叔父有没有计策可出?”燕青说的,就是书信里的内容。苏武看完书信,皱眉来:“看来还需先打一场恶战!”燕青便又来说:“赵相公也是此语,托我带口信来,说是请叔父快快进兵!”赵良嗣也是此意…苏武在思索,但不是在犹豫,他是在想,是等燕京里有新君登基之后再进兵?还是此时此刻就进兵?稍稍一想,还是要快,只是这么做,李处温怕是心中不快了。管不得那么多了,若是待得燕京有了新君,也怕燕京城内人心再聚。先打仗,打赢了再说!想着,苏武便是开口喊:“来人,速速招各部军将与虞候前来大帐议事!”“得令!”亲卫令兵飞奔就走。苏武又与燕青说道:“我有一言你带去李相公,就说此时此刻,陡然突变,头前之议,不做数了,我当进兵而来,只因为女真定然也在进兵,若是女真先到燕京,怕是燕京守不住,落入女真之手,所以我不得不如此,我若先到燕京,如此也好先立营寨,先占地利,好与女真对峙。还请李相公知我心意,不得不为,恕罪一二!”燕青点头:“我记下了!”苏武又道:“私下里也与赵相公说,一定要稳住李处温!速去!”燕青拱手一礼,转身飞奔就走。不得多久,哪怕早已入夜,各处军将皆都快速聚来。灯盏连连在点,舆图左右悬挂。苏武只把事情一说。满场个个惊喜非常,种师道更是来言:“苏帅当真大才,竟是提前与辽国宰相有此一番,教人既惊骇又敬佩,已然谋到这般时机,那自当听从苏帅之命,速速进军就是!”刘延庆便也来说:“谋国之道,竟可如此,苏帅此时和盘托出,当真惊得我是目瞪口呆,有此般内应帮衬,得此般天赐良机,若是不胜,那当真是天理难容!”显然,直到此时此刻,苏武才把李处温之事说与众人。也是此时此刻来说,最有效果,最是惊人。只看满场军汉,无一不是敬佩无比的眼神,只看苏武,眼神里满是热切。便也是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如此大利之局,真是头前万万不能想象。苏武却也来说:“诸位,万万不可轻敌,辽人此时,可用之兵虽然少,但也都是百战之精锐,必都是敢死之辈,更又是国破家亡之时,许多辽人更会奋勇非常,兵法有云,哀兵必胜,辽人已然哀到了最低之处,困兽一搏,不可小觑!”苏武说得极其认真。种师道便也点头:“是极,苏帅所言,万万不假,我等不该如此轻易言胜,狮子搏兔,也当用全力,不可有骄纵之心!”苏武也还在皱眉,他在代入,代入耶律大石的角度上去,且想耶律大石会如何应对这般死局?代入来代入去,苏武一时头绪也并不十分清晰。便也担忧更甚,耶律大石何等人物?岂能不教人忌惮?便看苏武皱眉,刘延庆来说:“苏帅不必如此担忧,此般局面,已然大利无数,我等子也不会小觑辽军,只管将士悍勇就是,定能大胜!”刘光世便也来说:“是啊,哥哥已然谋到这般了,我等七八万大军在此,如何也为哥哥把那燕京城给打下来!”杨可世便来一语:“苏帅,末将愿为先锋!”苏武闻得此言,脑海中莫名警钟大作,看一眼杨可世去,一语说来:“先锋之事再议,待我今日思索!”杨可世便是一愣,一脸失落,也有无奈,乃至还有几分不忿,如此第一个请战,竟是被驳回了。莫不是苏帅看我不起?莫不是苏帅也不如传言那般,义薄云天公平公正?他是想把此般大功留给自己人?(兄弟们,到乡下了,换了个设备,码字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这两天都有八千字了,感觉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