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鸢陷入沉默。其实她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比武曌更不堪,直接就傻了,足足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武曌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内心的情绪。“这个家伙……”武曌低声喃喃,眸光闪烁,复杂难明。“陛下,此事……”小鸢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该如何处置?是否要……”武曌抬手打断了她,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座正处于风暴中心的府邸。“不必干预。”武曌的声音恢复了清冷,目光落在了小鸢身上,“既然他已当众立下约定,那便由他去。”“传朕旨意,半月之后论道,着长安府衙协同锦衣卫维持好秩序,不得有误,另调一队便衣禁卫,暗中护卫定国公府周全,论道之前,不许任何宵小借此生事。”小鸢瞬间心领神会,武曌看似公正,下令维持秩序,但话里话外的偏袒,却极为明显。她立刻躬身:“是,陛下!”长安城东。苏府。病榻之前。“爹,高阳他疯了,他不但站出来承认了这番话是他所说,还竟敢与天下学派论道,他死定了!”苏文翰激动地将定国公府门前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告知了卧床的苏如雄。苏如雄原本蜡黄的脸色,在听完这番话后,因太过激动而脸上泛起一阵潮红。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眼中放出狠厉的光芒:“他……他竟然真敢站出来?还做出如此狂悖之事?”“好,他这是自寻死路!”“论道?他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圣贤微言大义?懂什么程朱陆王?”“他以为他是谁,古今第一全才吗?”苏如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一双眼睛极为阴鸷:“论得好,或可一战成名,青史留名!”“呸!这绝无可能!天下大儒何其多,岂容他放肆?”“只要他在论道台上稍有差池,被问得哑口无言,那他之前所有的功劳、所有的名声,都将毁于一旦,彻底沦为天下笑柄!”“到那时,我看陛下还如何护他,我苏家之仇,也便报了!”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但苏如雄的眼中,却充满了大仇将雪的快意。苏文翰也重重点头。“父亲说的是,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这造势,我苏家必须帮一把,要让天下皆知,让他毫无退路!”而在另一处隐秘的厅堂内。程文远与苏文令对坐,气氛极为压抑。两人脸色都极其难看,尤其是程文远,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但那双老眼之中,却又燃烧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火焰。“猖狂,简直猖狂至极!”程文远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响,“黄口小儿,安敢如此辱我圣道,视天下莘莘学子如无物,视先贤心血如粪土!”苏文令脸色铁青,看向程文远,咬牙道:“程公,如今之势,我们已是骑虎难下!”“他既敢夸下这海口,我等若畏缩不前,不敢应战,天下人岂不真以为我等怕了他?以为圣道可欺,正统可侮?那我圣道尊严何存?吾辈颜面何存?”“怕?”程文远冷哼一声,傲然道,“老夫钻研理学一生,恪守天理,心中唯有圣贤教诲,岂会惧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离经叛道之徒?”“他高阳要论,那便论!老夫第一个上台,倒要看看他有何高见!”“老夫避他锋芒?笑话!”程文远先是冷哼一声,接着眼中精光一闪,看向苏文令开口道:“并且此次论道,不止老夫一人,天下苦无真正圣道久矣,各派学说虽各有精义,却皆难服众,此次,或正是正本清源、涤荡邪说、彰显吾道之光的大好时机!”“老夫这就修书,诚邀天下挚友,共赴长安,论此大道!”“江东李长河,倡‘心即理’、‘发明本心’,其学与高阳所言或有暗合,必不会错过此等论辩盛会,黔中王邈,恪守朱子之学,严谨刻板,最重天理纲常,闻高长文辱圣之言,必拍案而起,还有洛阳二程后人,二程之学乃我理学基石,他们若来,分量更重,还有……”苏文令闻言,心中暗喜。程文远所说的名字,一个比一个不俗,这些人齐聚,岂有高阳辩论的活路?这正是他想要的局面!他立刻道:“程公所言极是,我愿遣快马,动用手头所有驿道资源,确保送往诸位大儒的信件能以最快速度送达!”程文远颔首,当即铺开纸笔,沉吟片刻,便开始落笔。“致江东心学领袖,李长河先生高足,洛阳理学名宿,关中实学大儒,江南书院山长……”一个个在野不在朝,却名满天下、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名字,被程文远郑重写下。他们便代表着这个时代除了官学之外,最顶尖的思想与学术力量。风暴,已不再局限于长安一隅。随着这一封封信件由苏文令派出的快马,顶着凛冽风雪,奔向大乾各地,一场席卷整个天下文坛的思想狂澜,正在以长安为中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