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这才松开手,看着颓然瘫在椅中、眼神愤懑又茫然的胤祯,心中涌起一阵烦躁与后悔。
早知如此,当初或许不该怂恿他对妻族抱有过高期望,更不该……但他迅速压下这些情绪,换上一副沉重而关切的面孔,亲自倒了杯温茶递过去。
“十四弟,你的委屈,八哥明白。”胤禩坐在他旁边,声音放缓,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可越是如此,越要沉住气。皇阿玛如此安排,必有深意。
或许……正是要磨砺你的心性,看看你是否能宠辱不惊,是否堪当大任。赫舍里氏毕竟是太子母族,这层关系,虽远,却也是一层维系。
保克官职虽不高,但身在礼部,有些消息或许灵通。再者,妻族门第高低,终究是外物。男儿建功立业,靠的是自身本事,是兄长们的扶持,是皇阿玛的看重!
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将来何愁没有风光的时候?眼下若因一时意气,惹怒了皇阿玛,那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
他一番话,半是安抚,半是告诫,又将未来的希望重新描绘了一番。胤祯听着,胸中的怒火虽未全消,但酒意和八哥的话语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只是那口气憋在心里,怎么也顺不下去。最终,他在八爷府宿下,却是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自那日后,十四阿哥胤祯仿佛变了个人。表面上看,他接受了旨意,开始筹备婚事,但内里却像一只被压抑了凶性的困兽,处处透着暴躁与不服。
他不敢明着对康熙的旨意表达不满,却将这股邪火发泄到了兄弟之间。
他开始在各种场合有意无意地找茬。
校场比试,他下手格外狠厉,言语也充满挑衅;宫廷宴饮,他借着酒意,说话夹枪带棒;即便是路上遇见,他也能挑起话头,讥讽几句。
三阿哥胤祉文弱,被他暗讽“只会掉书袋”;
五阿哥胤祺温和,他嫌其“毫无血性”;
七阿哥胤佑腿有残疾,性子低调,竟也被他当众下了两次面子,一次质疑其管辖的营造事务,一次在康熙过问兄弟和睦时,阴阳怪气地说“七哥自然是好的,只是弟弟们愚钝,怕是学不来七哥的‘独善其身’”,气得一向好脾气的胤佑脸色发白。
连十阿哥胤?这般直性子的,也因小事和他冲突过两回。
至于九阿哥胤禟,更是烦不胜烦。胤祯似乎对这位曾经的八爷党、如今又富甲一方的九哥,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时而想拉拢,言语间试探能否在钱财上得些助益;时而又因嫉妒其潇洒富贵、夫妻和睦而冷嘲热讽,不是挑剔胤禟经商“与民争利”,就是暗指其“耽于享乐,不思进取”。
胤禟起初还看在四哥和往日情分上稍作忍耐,后来被惹得烦了,直接冷脸相对,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几次让胤祯下不来台。
一时间,皇子间的气氛因胤祯的四处“点火”而变得更加紧张微妙。连康熙都隐约有所耳闻,对德嫔和十四的观感不免又差了几分。
不过表面上却是多去了永和宫偏殿好几次,话里话外都是亏欠了小十四,一时间宫内外众人也摸不清万岁爷是个什么心思。
就在胤禟被这乌烟瘴气的兄弟关系搅得心烦意乱之际,蒙古科尔沁部传来了好消息——塔娜的二哥,英勇的巴图鲁毕力格,终于找到了心仪的草原姑娘,定下了婚事,不日将在广阔的科尔沁草原上举行盛大的婚礼。
家书之中,满是亲人团聚的期盼和对小外甥女乌灵珠的思念。
塔娜捧着家书,反复读着,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向往与思念。
自从嫁入京城,她便极少有机会回到那片生她养她的草原。如今兄长大婚,于情于理,她都极想回去看看,更想让女儿乌灵珠感受一下草原的风光和亲族的温暖。
胤禟敏锐地察觉到了妻子的心思。
看着塔娜摩挲家书时微微泛红的眼眶,再看看怀里正活泼地试图抓他玉佩的、健康壮实的女儿,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清晰起来——离开京城一段时间,避开这令人厌烦的纷争,带妻女回草原省亲,参加婚礼,也让乌灵珠见见外祖家的亲人,在更广阔自由的环境里成长。
然而,大清朝的皇子,尤其是康熙朝正值壮年、对儿子们掌控严密的时期,想随意离开京城,谈何容易?这不仅是家事,更是政治。
皇子离京,若无皇帝明确旨意或极其正当的理由(如出征、办差),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是维护中央集权、防止皇子与地方势力勾结的重要手段。
但胤禟决心已定。他先与塔娜仔细商议,获得了妻子的全力支持后,便挑了个日子,在下朝后径直去了翊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