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帝王权衡,既要惩戒,也要安抚,更要维持某种平衡。众人的求情,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
沉默片刻,康熙似是被众人的恳求打动,终是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罢了。既然你们兄弟都为他求情,朕便再给他一次机会。胤祥,禁足之罚可免。”
胤祥猛地抬头,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但是,”康熙话锋一转,“《孝经》百遍,一遍不能少!须得字字工整,心到笔到!抄完之后,亲自拿来给朕看!此外,闭门思过半月,好生反省!半月之后,可去探望温恪和敦恪,但言行需格外谨慎,若再有差池,朕定不轻饶!”
“儿臣谢皇阿玛恩典!儿臣定当深刻反省,用心抄写,绝不再犯!”胤祥重重叩头,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真切的感激和悔意。免去漫长禁足,已是天大的恩典。
康熙疲惫地挥挥手:“都下去吧。朕不想再看到这等荒唐事!”
“儿臣告退。”众皇子如蒙大赦,恭敬地退出了西暖阁。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传遍了后宫。翊坤宫里,温恪公主和敦恪公主听闻三哥被降爵、十三哥被罚,尤其是听到十三哥最初被要求禁足至丧期结束,姐妹俩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们失去了额娘,如今兄长又因此受罚,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孤苦无依之感弥漫心头。
两人相对垂泪,帕子湿了一块又一块,食不下咽。
宜妃郭络罗氏听闻此事,叹了口气。
她与敏妃并无深交,但同为母亲,能体会孩子失去依靠的苦楚。更重要的是,老九与十三关系尚可,她这个做额娘的,于情于理也该去看看。
宜妃带着宫女,来到了两位公主暂时居住的偏殿。见到眼睛红肿、憔悴不堪的姐妹俩,宜妃心中也是一软。
她让宫人退下,自己坐在姐妹俩身边,温言道:“好孩子,莫要再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温恪年纪稍长,抽泣着道:“宜妃娘娘,我们……我们是不是害了十三哥?若不是因为我们……”
“傻话。”宜妃轻轻揽住她的肩,“这事与你们何干?是你们三哥行事不周在前,你们十三哥性子急了些在后。皇上圣明,赏罚分明,已经做了处置。你们十三哥现在不是没事了么?只是抄书静思罢了。”
敦恪仰着小脸,泪珠滚滚:“可是……十三哥一定很难过,额娘不在了,他还被罚……”
“难过是难免的。但你们要记住,”
宜妃语气温和却坚定,“你们是皇家的公主,更是敏妃的女儿,胤祥的妹妹。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坚强,越要顾全自己。
你们好好的,你们十三哥才能放心,才能安心反省。若你们整日哭泣,伤了身子,岂不是让他更添忧心?你们额娘在天之灵,又该如何心疼?”
她拿起帕子,轻轻为敦恪拭泪:“皇上免了你们十三哥的禁足,允他日后来看你们,这便是恩典。
你们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用膳,好好休息,把自己照顾好。等你们十三哥抄完了书,来看你们时,看到的是两个健康体面的妹妹,他才会真正宽慰,才能真正放下心来,是不是?”
宜妃的话,句句说在点上,既安抚了情绪,又指明了方向。温恪和敦恪渐渐止住了哭泣,虽然依旧悲伤,但眼中少了些惶然无助。
她们听话地点点头,在宜妃的督促下,勉强用了些粥点。
离开公主住处,宜妃望向南三所的方向,又看了看宫墙之外贝勒府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这皇家,温情之下是规矩,规矩之下是权衡,权衡之中,又藏着多少难以言说的心思?
一场剃头风波,看似平息,却在各人心中,刻下了不同的印记。胤祉失了爵位颜面,闭门思过;胤祥受了教训,得了“宽宥”,却也真切体会了皇父的威严与兄弟情分的复杂;而其他皇子们,无论是求情的,还是旁观的,心中那本关于权力、规矩与人情的账册上,又悄然添上了新的一笔。
紫禁城的天空,依旧恢弘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