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脏瞬间漏跳一拍,像课堂上偷吃零食被抓包的学生,感觉要被老师发现,赶紧把包装袋往抽屉一塞。
“怎么回来这么晚?”宋止维问。
孟凡茵兀自镇定,拿起手机随意看了一眼,刚好十点整。
她有点意外,自己居然在楼下晃悠了这么久。
“没什么,天气不错,散散步。
”怕他追问,又加了一句,“你还烧吗?怎么不多休息。
”宋止维抬头望天。
月明星稀,姑且还算是属于夜晚的好天气吧。
“下午就退了,下来活动活动,顺便尽一下同住之谊。
”他看着孟凡茵脸上明显有些局促的神情,没有出声反驳,微微颔首,跟她并排走进公寓。
尽管天气不如昨晚激烈,但天气预报说半夜还会下雨,今天在门外跟蒋延他们说了会话后,再进去就发现孟凡茵已经不在客厅里了,卧室门是关着的。
直到饭点,才施施然出来问他想吃什么,像只蝴蝶,只在他身边蜻蜓点水一下就飞走了。
宋止维用余光注视着孟凡茵,对方有些心不在焉,也有些情绪低落。
在北城,十点还算不那么晚的下班时间,在他们等电梯的时候,也有几个西装革履衣香鬓影的都市精英,电梯一到,他们被挤到电梯角落,宋止维穿着灰粉色的家居睡衣,敛着下巴颏,垂着眼眸,侧头望着孟凡茵,分毫未动,等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抬头回望时,他则突然朝她挤眉弄眼做鬼脸。
……好幼稚。
孟凡茵心里这么嫌弃着,却不知为什么,也忍不住回敬对方一个又一个挤皱的五官。
仿佛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夸张的表情交换小秘密。
电梯内气氛静谧,甚至算得上昏昏欲睡,但萦绕他们周围的空气却如音符跳跃,随着他们隐秘的互动翩翩起舞。
走出电梯,待门合上,不知道谁先开始笑,另一个人听见,也忍不住笑起来,像患了传染病,形势愈演愈烈,无法收场。
“你、你别笑了,我停不下来了——”孟凡茵双手撑腿,弓着身,上气不接下气。
宋止维则双手叉腰,歪头俯视着,想要看她的表情:“可不是我先笑的。
”好无赖。
“那是谁先逗我笑的?”孟凡茵也抬头,一双晶亮亮的杏眼,佯装发怒地瞪着他。
宋止维弯着一双眸,眼尾有些剔透莹亮的水珠,嘴角的弧度温柔,连整张脸都是向上飞扬的。
孟凡茵一愣。
然后,他倏地把腰弯下来,头凑到她面前,盯着她看。
片刻后,他说。
“那你心情有好一点吗?”-应该是好点了吧。
孟凡茵站在洗漱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有些凌乱的头发下,是尚且还处在兴奋状态的湿漉漉的眼睛,是像薄薄打了一层腮红的脸颊,是来不及放下的嘴角。
是此时此刻,还没有平静下来的心跳,心跳声扑通扑通,引吭高歌。
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以一种跑马也赶不上的速度冷静下来,水润的眼睛即使在传说中打光最好的厕所里也依然失去了高光点,嘴角被拉得平直,除了红晕暂时没有完全消退,仿若刚刚她的欢闹与笑声,都是虚构的。
心跳也逐渐平缓下来。
自从晚上表演老师跟她说了那番话后,她就开始刻意地、有意识地留心自己的反应。
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或者说不能叫发现异常,而是她发现以为已经摆脱的伤痛,其实从未离开过她。
有了这个可喜可叹的发现,孟凡茵居然是先松了一口气。
可能因为这个发现,证明了她不是没有表演天赋的呆木头一根,而只是一个自我保护意识太强的普通人。
无怪乎是指导过兰铜影后的老师,对于面部表情细微变化的捕捉和分析能力都太强了,孟凡茵都开始怀疑老师是不是进修了一门心理学。
不过,这才是一名优秀演员应该具备的职业素养吧,毕竟人和人很多的差异正是来源于表情、动作这些细微的不同,要是全天下的人七情六欲都一模一样,那演员的存在又有什么必要呢。
申黎曾跟她说,演员这项职业,就是要毫无错漏地向人们呈现他们看不到的世间百态,用相同的心情把不同身份背景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孟凡茵不知从何处生出来一股勇气。
她天真地想,既然现在她能够理智地分析自己的惨痛经历,那是不是只要频繁冲击这道门锁,“过敏反应”就会逐渐痊愈。
事实是,假如对海鲜过敏的人不停地进食海鲜,只会不停冒出一颗颗又痒又烫的寻麻疹,遍至全身,甚至还会休克危及生命。
她尝试把回忆倒带至无人造访的绝对领域,临到播放时,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呼吸急促,如同溺水的人,使劲扑腾却找不到浮住她的救生圈。
蹙眉闭眼,下意识地摇头晃脑阻止自己重映噩梦。
过了一会,缓过劲后,孟凡茵木然地拧开花洒的开关,任一道道水柱自上而下冲刷她整具身体,连带冲走停留在身上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