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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放手（第1页）

骆云曦的目光沉静如水，落在韩玄烬那张写满挣扎与痛楚的脸上。她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那是超越了时代桎梏的透彻：“我不怨你，阿烬。”她轻轻唤出这个曾代表无数温存与欺骗的名字，“我不怨你阻止我恢复记忆，”骆云曦继续说道，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女性的豁达，“因为我知道，那是源于你的恐惧，你的不舍，你想牢牢抓住那份虚假的温暖。”

她顿了顿，眼神清亮，仿佛能照见他灵魂最深处的阴影与渴望：“我更希望看到的，是那个能够挣脱所有枷锁，真正为自己而活，能够随心、随性的——韩玄烬。或者，你内心深处更向往的，是那个简单纯粹的‘靳玄’？”

当她念出“靳玄”这个名字时，声音里没有嘲讽，只有一丝淡淡的、如同看着迷途挚友般的怅惘与真挚的祝福。

韩玄烬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她不是来控诉他的欺骗，不是来宣泄被他囚禁的愤怒，甚至不是来要求复仇的？她……竟在祝福他？这完全颠覆了他所有的预想。他设想过她恢复记忆后可能出现的千百种场景——憎恨的目光，冰冷的指责，刀剑相向的决绝——却唯独没有这一种，这种带着悲悯的宽容，和这近乎残忍的……放手。

“还记得你承诺过，要答应我一件事吗？”她轻声问道，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韩玄烬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记得。就是放你走，对吗？”他眼中是死灰般的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了注定的结局。

“不。”骆云曦却轻轻摇头，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投向遥远的天际，那里有流云舒卷，有她曾向往的无垠天地，“你曾说过，要带我走出这锦官城，游历山河大川，看遍天下风光。阿烬，那个承诺，真的很美。”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眼神灼灼，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属于独立灵魂的光芒，那是对自由和生命本真的炽热追求，“现在，我无法与你一同去实现了。但我希望，你能替我去完成它。”

她凝视着他，向前微微倾身，语气变得无比认真，带着一种鼓励，一种托付：“替我，也替你自己，去做一回真正的靳玄吧！不做背负复国重担的太子，不做需要伪装身份的白家少主，只做你自己。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看任何你想看的风景，过无拘无束、畅快淋漓的人生！这就是我唯一，也是最后，想要你答应我的事情。”

韩玄烬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穿透所有伪装和执念，真正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灵魂内核。她不要他的性命，不要他的忏悔，甚至不要他沉溺在失去她的痛苦中自我折磨。她给了他一个……他穷尽想象也未曾勾勒过的未来，一个只属于“靳玄”的未来。

“没有你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他喃喃低语，声音里是无边无际的荒凉，仿佛整个世界都已随之失色。他挣扎着，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卑微到尘埃里的希望火苗，紧紧锁住她的眼眸，“是不是……如果是我先遇到你……比轩辕无极更早，在他之前就走进你的生命……你就会……就会愿意留在我身边，爱上我，和我一起，走遍这大江南北？”

他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只要她流露出一丝犹豫，一点点可能的迹象……

骆云曦的心被狠狠刺痛，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她几乎要忍不住给他一个善意的、虚幻的安慰。但她知道，那短暂的仁慈，对他而言才是永恒的痛苦和更深的欺骗。她狠下心，逼自己直视他那双充满了期盼与绝望深渊的眼睛，缓缓地、清晰地摇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阿烬，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她看到他眼中那簇微弱的火苗，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彻底熄灭，化为冰冷的死灰。她强忍着喉间的哽咽，继续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若有如果，这一整年，在锦官城，你以‘白烬’身份陪伴我的点点滴滴，那份细致入微的呵护，那些看似平淡的朝夕相处……或许，早已足够让我将心交付于你。对不起，阿烬。也真的，谢谢你，阿烬。”

对不起，我无法以爱回应你的深情。

谢谢你，曾如此真挚热烈地爱过我。

这句话，如同最终判决，彻底碾碎了他所有的幻想，击垮了他所有的坚持，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他倾注了所有的爱恋，用尽了心机谋算，甚至赌上了国运和尊严，最终却买不来一颗真心。原来爱情，从来不是先来后到，也不是付出就有回报。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并非输给谢无极的权势或手段，而是输给了骆云曦心里那份他穷尽一切也无法撼动、无法取代的，对另一个人的深情。

愤怒和不甘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仿佛挣脱了无形枷锁的……释然。继续纠缠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杀了谢无极？然后看着骆云曦用余生来恨他？或者再次将她强行锁在身边，看着她眼中的光彩日渐黯淡，最终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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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韩玄烬忽然间明白了。他爱的，是那个在山野间灵动狡黠、在锦官城会笑会闹、鲜活真实的婉儿，而不是一具被恨意填充、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或许，放手，才是他对这份始于算计、陷于深情、最终扭曲的爱恋，所能做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救赎。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空洞，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却奇异地带上了某种斩断一切枷锁后的轻松。算了……韩玄烬，你机关算尽，终究争不过天命，争不过……人心。

“是啊……整整一年……都不够……”他喃喃自语，仿佛终于向那无形的命运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认清了这早已写定的结局。

他深深地、近乎贪婪地看了骆云曦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眉眼神情，连同那个在锦官城中作为“白烬”与她共度的、短暂却如同偷来的美好幻梦，一同镌刻在心底最深处，永久封存。然后，他猛地转身，玄色衣袂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不再有丝毫留恋。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传来清晰的痛楚，却又无比坚定。离开这座充满虚假温馨的锦官城，离开那些沉重的权谋算计，离开这求而不得、焚心蚀骨的执念。

阳光将他挺拔的背影拉得很长，那身影依旧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此刻却笼罩着无边的落寞与孤寂，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失去了一切支撑。

骆云曦望着他决然离去、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眶终于无法抑制地湿润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翻涌的哽咽，忽然抬起双手，拱手抱拳，用他曾经向往的、属于江湖人的洒脱方式，朗声开口，清亮而诚挚的祝福穿透清晨微凉的空气，清晰地传向那道孤寂的背影：

“靳大侠！山高水长，江湖路远！愿你从此——天高海阔，自在随心！前程万里，不负此生！”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超越儿女情长、恩怨纠葛的真诚祝愿与恢弘气度。

那远去的背影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祝福击中，但他终究没有回头。天高海阔？自在随心？或许吧……至少，他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或阴影，他只是靳玄。

他抬起手，随意地向后挥了挥，动作洒脱，却带着说不尽的苍凉。

再见了，我的婉儿。

再见了，我的痴心妄想。

那背影最终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带着一身洗不尽的落寞，却也带着一丝斩断过往、走向新生的决绝，融入了那片只属于他靳玄的、未知而广阔的江湖。

一场牵扯了家国、权谋与深情的惊心动魄的争夺，最终以这样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一直强忍着心痛、沉默旁观的谢无极，此时才缓步上前。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身后轻轻地将骆云曦有些发凉的身体拥入自己的怀中，用他宽厚的掌心，紧紧包裹住她微微颤抖的、冰冷的双手，将自己的体温和那份失而复得的珍重，无声地传递给她。

“落落，”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抚平一切创伤的温柔与坚定，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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