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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擒心局（一）（第1页）

千顷原纵马高歌的酣畅，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谢无极素来沉静的心底漾开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涟漪。骆云曦策马时飞扬如墨的发丝，阳光下毫无阴霾、灿若春花的笑靥，还有那首直白热烈、几乎撞碎他所有心防的“红尘作伴”……都像最炽烈的鎏金熔液，一遍遍浇铸煅烧着他早已无法按捺的情愫。

不能再等了。鎏金瞳底暗流汹涌，沉淀着志在必得的锋芒。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够完美、足以让她卸下所有心防与伪装的契机，将滚烫心意和盘托出。这盘精心谋划许久的棋，已到了落下最关键一子的时刻。

谢无极铺开雪浪笺，提笔蘸墨，字迹从容却暗藏机锋：

“月下对弈·静候机缘”

“地点：途经‘栖霞镇’，包下临湖‘望舒客栈’顶层‘摘星阁’。

器物：紫檀木棋枰，冷暖玉棋子（黑子墨玉生寒，白子羊脂温润），错金螭纹博山炉焚‘雪中春信’香，琉璃莲花盏盛‘醉流霞’酒。

窗外景：需天公作美，得一轮满月悬于墨蓝天幕，清辉洒落粼粼湖面，远山如黛，轮廓朦胧……

要旨：以棋观心，以景入情。棋局为先，攻守交替，迫其凝神，卸其心防。待其入彀，露其破绽，诱其得胜，方可伺机直言。”

他将纸笺递给萧砚，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依此布置，务必周全。”

栖霞镇，望舒客栈，摘星阁。

谢无极以“答谢连日照料之恩，特邀手谈一局以遣旅途寂寥”为由，将骆云曦自然而然地引入这方精心构筑的天地。

一入阁中，但见紫檀棋枰光润如墨，其上以细金丝嵌出的星宿图在柔和烛火下流淌着静谧华光。黑白玉棋子触手温凉各异，质感非凡。错金博山炉口吐出“雪中春信”的清冽香烟，青烟袅袅，与窗外湖心那轮巨大的银月清辉交织缠绕。琉璃盏中，“醉流霞”酒液荡漾着琥珀般的迷离光泽。

棋局伊始，谢无极落子如飞，攻势凌厉如剑，步步紧逼，尽显其平日运筹帷幄的霸道风格，将骆云曦逼得全神贯注，凝神应对，无暇他顾。

待骆云曦心神尽付棋枰，渐入佳境之时，谢无极棋风陡变。他故意卖出一个极其隐蔽却足以致命的破绽，骆云曦果然眼前一亮，迅速抓住机会反扑。当她的白子即将一举屠灭他一条“大龙”时，他却不再补救，反而拈起一枚决定胜负的黑子，久久悬于棋盘之上，目光却早已穿透纵横十九道，深深凝注在她因专注而格外生动的眉眼间。

“落落，”他声音低沉，在氤氲香霭与空灵月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棋局将倾的“慨然”和更深沉难辨的情绪，“这一局，是你赢了。”

骆云曦唇角刚扬起胜利的笑意，却见他缓缓将那枚黑子置于无关紧要之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她刚刚落下、奠定胜局的那枚温润白子，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我输得…心服口服。一如…我对你。”

鎏金瞳中所有弈棋时的算计锋芒尽数褪去，只剩下毫无保留的、几乎灼人的浓烈真诚。

骆云曦捏着棋子的手骤然一僵，愕然抬眸：“你什…什么意思？！”

谢无极起身，绕过棋枰，立于她身前。月光如水，勾勒出他挺拔身影，也照亮了他眼中不再掩饰的汹涌情潮。他执起她微凉的手，不容抗拒地按在自己左胸之上，那胸腔之下，心跳如擂鼓，狂乱地撞击着她的掌心：

“意思便是，谢无极此心，这颗素来只谋算江山、权衡利害之心，早已为你方寸大乱，满盘皆输。”

“无关身份地位，无关朝堂权谋，甚至…”他俯身，气息温热，拂过她瞬间染上醉人红霞的耳廓，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如同烙印：“无关你是男是女。”

“我只是，心悦于你。”

“而你，恰好是个男子。”

骆云曦指尖一松，那枚白子“啪嗒”一声跌落棋盘，滚入金丝星线之间。她猛地抽回手，踉跄后退一步，撞翻了身侧的琉璃莲花盏。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在深紫檀木上，蜿蜒流淌，如同一道猝然的泪痕。

她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疯了？！你是太子呀！我只是个路人甲！还是个男人！…不…你…你不过是一时新鲜！拿我寻乐子罢了！”骆云曦心乱如麻：他竟动了真心？太子岂能轻易有断袖之癖？定然是一时猎奇！绝不可深信，更不能回应！

谢无极眼中掠过一丝被如此误解的痛楚，却反而更逼近一步，鎏金瞳紧紧锁死她慌乱躲闪的眼眸，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奇异的、近乎哀求的温柔：“你听清楚——山河万里，不及你回眸一笑。我要的，从来只是你这个人。”指尖拂去她颊边酒滴，珍视如拭去稀世明珠上的尘埃。

骆云曦却如受惊的鹿，猛地推开他，声音带着决绝的疏离：“太子殿下你醉了！属下告退！”身影仓惶，消失在门外摇曳的灯影深处，徒留谢无极独立于满室月华之中。指尖残留的温软迅速被夜风吹散，只剩冰冷。棋盘上胜败已定的残局，如同他此刻毫不留情被拒的心境，一片狼藉。博山炉青烟兀自袅袅，静默地嘲笑着他精心布局却一败涂地的算计。

琉璃盏倾覆的酒痕在紫檀木上渐渐干涸，颜色转深，如同谢无极心头一道骤然裂开的、冰冷刺骨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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