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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启程（第1页）

晨雾如轻纱，尚未完全散尽，缠绵地弥漫在谢府门前庄重的石阶与车驾之间。青铜打造的车辕在微凉的雾气中泛着沉静而古朴的冷光，如同蛰伏于晨曦中的温顺巨兽。骆云曦站在车外，目光却死死钉在垂落的玄色车帘上——那用金线与银丝精心绣制的双鹤翔云纹，在朦胧天光下流溢着华贵却令人莫名心悸的冰冷光泽。她无意识地收紧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弯月形印痕。

这辆宽敞得足以容纳四人的奢华马车，谢无极却只安排了她与他同乘。更让她气闷的是小燕子那看似天真无邪的解释：“公子，此行去往云昭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主子这是体恤您身子骨弱呢！况且我们哪有资格坐马车呀？骑马护卫才是本分！”小燕子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谢无极此举是莫大的恩典。

体恤？哼！分明是居心叵测！让我与虎同车，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狐狸精又在打什么主意？骆云曦无奈坐上马车，暗暗下决心要学会骑马，咱不受这气……

萧砚默默垂下眼，心中暗自腹诽：主子那点心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分明是嫌旁人碍眼，只想两人独占这方小天地，方便……咳，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啊……

玄色鲛绡织就的车帘被无声放下，顷刻间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隔绝开来。车厢内的光线瞬间变得柔和而隐秘，仿佛自成一方小天地。骆云曦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繁复精美的暗雕莲纹，冰冷的触感传来——她惊异地发现，那每一道细腻无比的叶脉纹理里，竟都严丝合缝地镶嵌着细小的寒玉！此刻正值骄阳似火的初夏时节，车厢内却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丝丝寒意，驱散了燥热。

她有些气闷地蜷缩进铺着软垫的紫檀木坐榻里，后背却突然被一个硬物硌了一下。伸手摸索，竟从靠垫后摸出个冰凉小巧的鎏金螭纹密匣。

“朱雀街新出的梅花酥，今晨第一炉。”谢无极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闲适。他修长的手指在匣子一处极其不起眼的暗格上轻轻一叩，“咔哒”一声轻响，一个天青釉冰裂纹的素雅瓷碟便滑了出来，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六枚玲珑剔透、形似梅花的酥点，散发出诱人的甜香。他余光扫过她藏在角落那个鼓鼓囊囊、塞满零食的粗布包袱，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补充道：“下层是苗疆特制的消食丸。省得你半夜贪嘴吃撑了，又噎得睡不着。”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精准地戳破了她的“粮草储备”计划。

连这个他都知道？！他是不是在我房里装了眼睛？！

车顶悬着的错金博山炉正袅袅吐出清雅淡远的雪松冷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这气息与谢无极袖间那独特的冷香如出一辙，霸道而不容拒绝地将整个车厢都染上了他的印记。骆云曦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檀木踏板。

“咔！”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踏板侧面的楠木暗屉应声弹开，里面赫然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装帧精美、书名各异的话本子！从才子佳人的风月传奇到光怪陆离的志怪奇谈，种类齐全，应有尽有。

骆云曦：“……”

恰在此时，一阵疾风猛地掀起了车窗帘幔的一角，灼热的阳光和飞扬的尘土气息瞬间涌入。谢无极广袖如流云般优雅翻卷，修长的手指在窗棂某处隐秘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唰！”

一道由极细鎏金丝混合冰蚕丝编织而成的帘幕瞬间垂落，紧密地贴合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窗内侧，完美地将刺目的阳光和恼人的滚滚暑气彻底隔绝在外，车厢内顿时恢复了一片宜人的清凉与静谧。

最让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车壁上悬挂的一面精巧的菱花镜。镜框缠绕着繁复的银丝，如同藤蔓。她出于好奇凑近去看时，镜框某处机关发出极轻微的“咔哒”声。

镜面如水波般荡漾，映出谢无极书房里那架她曾见过的、精密无比的鎏金更漏！更漏中，那璀璨如星砂的金色流沙正不疾不徐地向下流淌，精准地指向一个刻着“辰时三刻·投喂点心”的小小铭牌！

……！！！投喂点心？！他还定了时辰？！这马车……这哪里是马车！分明是个移动的、奢华的、机关算尽的、智能无比的……谢府浓缩版！

“这马车……”骆云曦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如此奢华，如此机关算尽，如此……无微不至，简直让她无所适从。

“至少能挡三十七种暗器，包括淬毒的弩箭和破罡针。”谢无极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复杂情绪，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同时，他将一个冰镇过的青玉小碗塞进她手里，碗中是色泽诱人、浮着碎冰的酸梅汤，“解解暑。”

阿墨在《密录》补记：未时二刻，七公子猛灌酸梅汤，疑似心绪激荡；主子唇角上翘七次，疑似面部痉挛。

骆云曦正被这无处不在、细致到令人发指的“体贴”弄得浑身不自在，尴尬症几乎要爆发，窗外却突然飘进一阵久违的、带着浓郁烟火气的熟悉叫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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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人儿——吹糖人儿咯——好看又好吃的糖人儿——”

声音因缺牙而有些漏风，却异常洪亮亲切！

她猛地推开身侧一扇雕花木窗，急切地探出头去。官道旁，一个简陋的炉灶正冒着青烟，炉子后站着的，赫然是临安城西巷口那位缺了门牙、总是笑呵呵的老伯！老伯熟练地熬煮着金黄的糖浆，那粘稠的蜜色液体在正午的日光下流转着诱人的光泽，与她记忆中无数次凑在摊前、为了一文钱与老伯软磨硬泡的画面瞬间重叠！

“临安城……”她失神地喃喃自语，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莫名乡愁与对市井气息深深眷恋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甚至这位老伯缺牙的笑容，都承载着她穿越以来最真实、最接地气的记忆，是她与这个陌生世界最初建立联系的纽带。此去云昭，前途未卜，回家之途更是渺茫……

谢无极不知何时已倾身靠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忙碌的老伯，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焦躁的磁性，在她耳边响起：

“糖人易化，世事无常。留恋亦是常情。”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雪松的冷冽，话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包容，“若你想念，待诸事安定，我陪你回来看看。把这临安城，再逛一遍。”这承诺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与蛊惑人心的力量，奇异地驱散了她心头盘踞不去的些许不安与迷茫。

他顿了顿，鎏金瞳中映着她怔忡的侧脸，忽然低笑一声，带着点促狭：“不过，一个糖人而已，也值得你这般怅然？若真喜欢……我可以为你做个不会化的……”

你的不舍，我看见了。这临安的市井烟火或许留不住你，云昭的宫阙深苑也未必能困住你。但你的归处，只能在我身边。用一个糖人的承诺，换你此刻安心，跟我走完这段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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