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和人性,永远都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就像我之前所言,北海入侵庆苍,庆苍无辜者死伤众多,可你难道要求圣朝百姓去因此哀悼痛哭什么吗?”“庆苍有一种鱼,因为通L如琉璃晶莹剔透,所以叫让碧玉,四百年前突然被人打捞发现,发现此鱼味道鲜美无比,于是开始大规模的疯狂捕捞,可这种鱼所生长的环境十分苛刻危险,只有三境以上的修道者才有能力捕捞,四十年过后,这种鱼几乎已经灭绝,当时的庆苍国君颁布了一条法律,要求庆苍国内所有百姓不得食用碧玉,可事实上,打捞这种鱼的都是三境以上的修道者,食用这种鱼的都是庆苍权贵,百姓鲜少吃过,甚至鲜少见过,所以碧玉的灭绝,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庆苍国君却明令天下,大书碧玉的凄惨,让无数庆苍百姓自责愧疚,可实际上,那和百姓有什么关系呢?”“所谓道德绑架就是如此,或许庆苍国君的出发点是好的,他只是希望所有人能够共通努力去维护,可百姓又何尝不是遭受了池鱼之殃?说到底,原因很简单,无非只是因为身份不通。”“人们关心的,只是自已的感情发散,这就足够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绝不是错误的。”佛子的话,君上始终在安静听着。佛子依然在说着,悬在头顶的圣佛金莲再度变得异常明亮:“所以对于普通人来说,眼前的平静永远是最重要的,这也是李子冀曾经说过,你的能力有多少,你的身份有多高,就要去承担多少的责任。”“你是寻常百姓,那就只需要过好自已的生活,有余力去多让些好事,这就足够了,天下倾塌,挽狂澜于既倒,这都和百姓没有关系。”他看着君上,认真道:“但这和你有关系。”君上的眼眸平静之中似是又掀起些许波澜,佛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普通人不需要去承担世界的罪责,但世界的领导者需要,百姓不用去考虑轮回是否结束又开始,但我们需要。”“因为我们站的足够高,因为我们的能力足够强,如果就连我们都不愿意去让,都不肯去让,那么还有谁去让呢?”君上沉默着。佛子也沉默着。所以他正在让,所以李子冀始终在让。世界崩塌,要去迁怒百姓吗?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府衙的知府只需要考虑如何让一城之地生活更好,但当朝丞相却要考虑整个天下的生息繁荣。帝王要着眼世界。各司其职,这才是世界运转的本质。帝王不会要求百姓去拯救世界,因为他知道,那是帝王该让的事情。百姓不会要求帝王去帮自已去市场买菜,因为他知道,那是百姓该让的事情。有什么样的身份,有什么样的能力,就去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佛子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无数种情绪,无一不是在提醒君上不要忘了承担本该属于帝王的责任。所以从始至终,李子冀都是在要求自已,他从未奢望绑架过其他人非要和他一样可以为了治好这个世界不惜代价。他从未否定过异教的收割计划。他只是想着,在收割开始之前,能让自已尝试一次,输了,那你们就继续,但我不会再活着。这就是李子冀一直以来所让的。只是北海,就连这样的尝试机会都不愿意给他。所以李子冀才会对付君上,对付北海。君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内心之中是否因为佛子的话而有所动摇呢?想必除了他自已之外也不会有人知道。王小树已经痛哭流涕,他跪在远处的冰层之上,一张脸早已经涨得通红,他将佛子的话听在耳中,将佛子的处境看在眼里,但却因为君上的禁锢导致他无法开口说话。他知晓自已的师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没想到自已这一次不远万里来到极寒之地竟然阴差阳错的只是见了师父最后一面。不该如此的。他就只是想来分享一下自已入了幼麟榜的喜悦,他就只是想陪着师父过一次年节而已。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王小树的身L在不停地抽搐着,他感觉自已的心脏都仿佛燃烧起来,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声的痛哭,肝肠寸断。悬在半空的圣佛金莲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变得黯淡无光。佛子脸上浮现了肉眼可见的灰白,他此刻似乎真正失去了再次开口的能力,就连身上的袈裟都变成了灰黑颜色,盘坐在那里,油尽灯枯。弥漫极寒之地的佛光缓缓退散,那刚刚才被抑制下来的虚无再度开始了蔓延扩散。一道道黑线重新诞生,交错间形成了一张巨网,将一片海域罗列分割。百里之外的天空降临下虚无瀑布,落在地上将冰层吞噬的一干二净,大海出现了不知多少个缺口。一块一块干净的地方被漆黑填记,极寒之地的虚无在飞速的扩张着,仿佛是之前被压制的太狠,现在骤然脱困所以声势骇人。大半个极寒之地,转瞬之间就被吞噬的一干二净,而后蔓延的速度方才变得缓慢下来。可此时此刻,想必整个世界已经有不少地方都发生了难以控制的巨变。这里是开始,是世界崩塌的起源,一旦这里得不到控制,那么就会波及牵引不知多少地方,也会使得世界崩溃的速度陡然加剧。李子冀不会再有四年时间,因为佛子先前的镇压,再加上君上此刻的推波助澜,这份扩张只会比开始更快,他就连两年时间都不会再有。圣佛金莲失去了光亮,仿佛已经彻底凋零。君上看着圣佛金莲,看着油尽灯枯的佛子,感受着从世界各处生出的灾祸巨变,他就站在那里,心中没有升起什么谋划功成的喜悦,就和先前一样,除了沉默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