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推心置腹、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暖流,瞬间驱散了程均心头最后一点阴霾和不安。
接着,刘弘解下身上的长袍,披在程均身上。
程均嘴唇翕动,喉头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反握住刘弘的手,用力地上下摇晃着。
刘弘安抚地拍了拍程均的手背,目光却转向了一旁侍立的程普。
年轻人身姿笔挺如标枪,虽未言语,但那份沉静下的锐气,让刘弘越看越是满意。
果然不愧是江东猛虎的左膀右臂!
他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今日故人来投,乃我卧虎庄一大喜事。不瞒兄长,我近日在筹谋一事,正缺人手,德谋倒是也可参与其中!”
程均此时心情激荡,自然无有不允:“犬子顽劣,能得子高任用,是他的造化。”
刘弘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言,对程普招了招手:“德谋,随我来。”
他当先引路,程普立刻跟上,程均也带着几分好奇随在后面。
一行人并未走向庄内那些规整的房舍院落,反而沿着一条偏僻的石子小路,七拐八绕,向着庄子后方人迹罕至的山坳行去。
越走越是僻静,空气中隐隐传来一种混合着汗味和草料味的独特气息。
程普的耳朵不易察觉地微微动了动,他似乎捕捉到了风中传来的、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那是许多马蹄同时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如同遥远而压抑的闷雷。
右北平郡紧临边界,胡汉杂居,程普也可说是自小就生活在马背上,对这种声音熟悉的很!
三人转过一片茂密的松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由坚实夯土围墙圈起的校场,赫然出现在眼前。
校场大门紧闭,有数名身着统一灰色劲装、腰挎环首刀的彪悍庄客把守,他们目光警惕,神情肃然,看到刘弘到来,立刻躬身行礼。
在刘弘的示意下,几人打开了沉重的木栅门。
门开的一刹那,一股更加浓烈的、属于战马的气息扑面而来。校场之内,景象令人血脉贲张!
只见近百名剽悍的汉子,正在偌大的校场上纵横驰骋。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吼声震天。有的队列正策马狂奔,练习着高速冲锋中俯身斩断草靶;有的队列在疾驰中挽弓搭箭,箭矢离弦的锐响和命中远处箭靶的噗噗声不绝于耳;更有两队人马在模拟冲阵对抗,木刀木枪激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骑手们口中呼喝不断,辗转腾挪间尽显凶悍。
尘土在校场上空飞扬弥漫,在阳光下形成一片翻滚的金色薄雾。
战马的嘶鸣、骑手的吼叫、兵刃的撞击、如雷的蹄声……汇聚成一股磅礴雄浑、充满铁血气息的洪流。
程普的瞳孔骤然收缩!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即便是宋时,男儿也想建功沙场,何况两汉尚武之风正烈!
谁不想做霍骠骑,长驱仇寇三千里!
刘弘一直留意着程普的反应,将他眼中那瞬间点燃的火焰看得一清二楚。
他笑问道:“德谋,男儿当立远志,你可有何志向?”
程普略一沉吟,朗声道:“普愿纵马持枪,御异族于边境之外!生在塞北,死在塞北!”
想到程普的生平,刘弘沉默下来。
大好男儿,一朝南去,便是一生。
片刻之后,刘弘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炯炯地看向程普,“德谋,此乃我卧虎庄日后安身立命之根本,如何?你可敢加入其中?”
程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撼与激荡,抱拳躬身,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庄主!普若能置身其中,纵为马前一卒,亦是平生快事!”
“哈哈哈!好!要的就是你这份锐气!”
刘弘放声大笑,极为满意。
他抬手一指校场中一个正在练习控马的年轻队列,那里多是些面孔尚显稚嫩的年轻人,“看那边!从最基础的马弓手做起!熟悉马性,苦练骑射,精熟号令!记住,在我这里,一切凭本事说话!骑术、箭术、刀枪、军令,哪一样跟不上,就休想往前一步!吃得下这份苦吗?”
程普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挺直腰背,双手抱拳,“程普领命!谢庄主成全!必不敢懈怠!定不负庄主厚望!”
他的目光越过刘弘的肩膀,再次投向那尘土飞扬、群马奔腾的校场,双目中燃烧的,是年轻人那无法抑制的、滚烫的熊熊斗志。
刘弘看着程普眼中那坚毅的光芒,微微颔首。
雏虎初啸,其声虽稚,其志已雄。
他也算是做好事了。
大好男儿,既然生在塞北,何必死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