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亭舍内。
两个面红耳赤的汉子正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星子横飞。
一个叫张二,是里中有名的泼皮无赖;另一个叫李牛,是个老实巴交的佃农。
争执的起因,是张二家的一只半大公鸡跑到李牛家菜园里,啄食了刚冒头的几颗菜苗。李牛心疼,一怒之下用土坷垃砸鸡,结果失手把鸡腿打折了。张二揪住不放,不仅要李牛赔鸡钱,还要他赔误工钱,狮子大开口,数额足够买十只鸡。
李牛急得满头大汗,只会反复念叨:“俺不是有心的……赔些钱俺认,可这要的也太多了……”
围观的乡邻议论纷纷,大多同情李牛,却慑于张二的凶悍,不敢出声。
刘弘端坐于主位,面无表情地听着双方陈述。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待两人吵得口干舌燥,声音渐歇,他才缓缓开口。
“张二,你的鸡,啄食李牛家菜苗在先。菜苗虽小,亦是辛苦所种,是你家鸡损人在先。”
“李牛,你驱赶公鸡,本无过错。然以土块掷鸡,致其腿折,下手失了分寸,有过在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
“此事,双方皆有责。然主责在张二之鸡毁苗。依我看,扣除菜苗的价钱,李牛赔偿你些鸡钱也就是了。至于误工的钱……”
刘弘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容,“张二,你每日在街市游荡,何来‘工’可误?”
围观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张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反驳,可望到刘弘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后,气势立刻矮了三分。
他是楼桑里本地人,对这位有“小孟尝”之名的刘亭长也有些了解。
此人虽然平日里平易近人,可一旦不好说话起来,那可是厉害的紧!
他有不少无赖好友,都是犯在此人手上!
“刘亭长,这……这也太便宜他了!”张二不甘地嘟囔,却也不敢在多言。
刘弘没理他,转向李牛:“李牛,赔张二些鸡钱,可有异议?”
李牛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没异议!没异议!多谢亭长明断!”
刘弘微微颔首,从自己腰间的一个旧钱袋里,数出十枚磨得发亮的五铢钱,放在案上:“此是赔偿的鸡钱,李牛家贫,此钱我先借他,日后慢慢还就是了。张二,拿去吧。”
张二看着那十枚钱,最终悻悻地一把抓过钱,狠狠瞪了李牛一眼,转身挤出人群走了。
李牛感激得又要下跪,被刘弘制止,“记住教训,下次莫要鲁莽。若是有事,来寻我便是。”
李牛千恩万谢地走了。
围观乡邻看向刘弘的目光,满是敬佩和信服。刘亭长不仅断得公道,还自掏腰包帮了李牛!
十钱不多,但在这贫瘠的乡里,已足以让一个贫户感念涕零。
这几日一直跟在刘弘身边的刘备,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刘弘转过身来,摸了摸刘备的小脑袋,笑问道:“阿备,你这几日跟在我身边,施粥之事也好,今日断案之事也罢,可有所得?”
刘备歪了歪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随后目光很快亮了起来,“是百姓!阿父一直在帮助百姓!”
刘弘笑道:“是啊!不论何时,百姓所求的,自始至终,也只有一样东西罢了。阿备,你知道是什么吗?”
刘备沉默,许久以后才给出回答。
“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