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在人群中的董卓,和在场的其他军卒一样,直着眼睛,流着口水。
亲兵嘿嘿一笑,上前一步,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当先饮了一口。
没法子,像张奂这种大人物,要有人先来给他试毒。
那亲兵舔了舔嘴,意犹未尽,咳嗽一声,“可能是慢性毒药,我再尝几口!”
张奂没理他,接过碗。
他低头看去,只见汤汁粘稠,肉块酥烂,油脂金黄。他拿起碗边搁着的一双削磨得还算光滑的木箸,夹起一块颤巍巍的羊肉,并未立刻入口,而是凑近鼻端,再次深深嗅了一下。那复杂而和谐的香气,带着肉脂的丰腴、草木的辛香、酱料的醇厚,完美交融,毫无冲突。
舌尖甫一接触,那软烂到极致的肉块便如同融化的脂膏,在口腔中温柔地化开。
一口汤随之入喉。
营帐内死寂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这位中郎将脸上,等待着他的评判。
许久,张奂才缓缓睁开眼。
他没有开口,而是低头慢慢喝了起来。
一碗肉汤,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张奂一口一口,沉默而专注地吃完了。连碗底最后一点残汁,都用木箸刮起,送入口中。
他将空碗轻轻放在灶台边,这才抬起头,重新看向一直垂手侍立的刘弘。
“好汤。”张奂开口,“即便是放在洛阳,也是难得的美味了。”
接着,张奂令众人分汤,他则和刘弘去到安静处相谈。
对这个手艺极好的火头军,张奂也来了些兴致。
……
帐中僻静处,得知刘弘的身份后,张奂皱起了眉头。
“你是汉室宗亲?为何会做了这火头军?”
刘弘早已想好说辞,他再次躬身,“某虽为汉室宗亲,然这一脉早已落魄。弘这次从军,无他志向,只求能为军中袍泽尽一份心力。火头军也好,陷阵军也好,都是我大汉的军士。如今某虽为火头军,然能使将士们饱食有力,杀贼报国,亦是光耀门楣之举,不觉有屈。”
此话一出,正在侧耳偷听的火头军们纷纷拍手称快!
火头军怎么了!
你是将军,我是火头军,都是为建设光荣大汉出力嘛,哪里有什么高下之分!
张奂深深望了刘弘一眼,忽的问道:“可有恢复祖先荣光之心?”
刘弘一愣,忽然有种前世面试的感觉。
他前世身经百战,当然明白如何应对!
狠狠的吹!
“将军明鉴。在下每每于夜深人静之时,想起祖辈荣光,便觉愧对先人,愧对身上这点微末之血。然,某又常想,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因一时困顿而自弃?
昔年淮阴侯韩信,也曾执戟于项羽帐下!受胯下之辱,蒙市井之讥!然其胸藏万甲!终遇高皇帝,登坛拜将,定鼎山河,成就千古伟业!”
一边说着,刘弘还一边挺起胸膛,以示其心怀壮志!
躲在人群里的董卓愣了愣,这多日相处下来,这刘兄弟也不像是如何看重所谓祖先荣光的人啊?
“某不敢自比淮阴之才!然此心此志,未尝稍减!今日操刀于庖厨,调和五味,聊慰将士饥肠,使三军饱暖,奋力杀贼,何尝不是为社稷尽一份心力?他日若蒙将军不弃,得执戟戈于阵前,纵为马前卒,敢不以死效命?但求一腔热血,不洒于这案板油污之间,而能溅于疆场,以报国恩,以振家威!”
“以报国恩!以震家威!”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让众人尽为之喝彩。
张奂却是眼神古怪。
良久之后,他忽的笑了一声。
“好!好一个执戟郎!好一个为马前卒!”
张奂踏前一步,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刘弘的肩膀上!
“本将帐下,正缺敢死效命之士!从今日起,你不再是火头军的伙夫!”
他收回手,看转向帐口肃立的亲兵。
“传令!擢刘弘为探马斥候营——伍长!”
“探马…伍长?!”
刘弘愣在原地。
他好像,玩脱了。
“嗯?”张奂浓眉一皱,“本将说你行,你就行!你行!你上!执戟郎韩信,难道生来就会打仗?好铁不打不成器!更何况你身上本就着汉室血脉!探马虽险,却是军中耳目,最易立功!莫非…你方才所言壮志,皆是虚词?”
刘弘挤出一个笑容,抱拳应命。
“匡扶汉室,我辈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