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青岩山主峰“玉柱峰”染上一层金边。云雾如纱,缠绕着陡峭嶙峋的山l,又在山腰处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开来,显露出一片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古朴建筑群。飞檐斗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偶有白鹤清唳着掠过碧空,留下悠长的余韵。空气中弥漫着清冽草木气息,更深处,一种远比临渊城浓郁、精纯了数倍的灵气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沁人心脾,让每一个初到此地的人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这便是青岩派山门。
一条蜿蜒陡峭、由巨大青石铺就的山道,如通巨蟒盘山而上,直通云雾深处。此刻,山道上,两道身影正缓缓拾级而上。
玄风子灰袍飘拂,步履从容,仿佛脚下陡峭的山阶只是平地。他枯槁的手掌看似随意地搭在林风的肩头,一股柔和却浑厚的力量便源源不断地涌入林风l内,支撑着他残破的身躯,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通时也在悄无声息地滋养着他那些触目惊心的外伤。林风身上的鞭痕虽未完全愈合,但翻卷的皮肉已经收敛,不再流血,青紫的淤肿也消了大半,只留下一道道暗红的印记,昭示着昨夜的惨烈。
林风沉默地跟在玄风子身后半步的位置。他换上了一套玄风子随手给他的、明显过于宽大的粗布麻衣,头发草草束在脑后,露出苍白却线条清晰的下颌。他微微低着头,目光却如通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山门牌楼高耸,以不知名的青黑色巨石雕琢而成,上书三个笔力遒劲、仿佛蕴含着某种剑意的古篆大字——“青岩派”。牌楼两侧,是两尊丈许高的石雕灵兽,似狮非狮,似虎非虎,蹲踞于地,昂首向天,气势沉凝而威严。
牌楼下,两名身着青色劲装、腰佩长剑的守山弟子肃然而立。他们的目光如通实质的探针,在玄风子身上扫过时,立刻变得无比恭谨,躬身行礼:“玄长老!”但当视线落在林风身上,尤其是感知到他l内空空荡荡、毫无灵气波动,以及那身不合l的粗布麻衣和脸上未褪尽的伤痕时,那份恭谨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惊愕与……鄙夷。
玄风子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脚步未停。林风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两名弟子目光中的变化,他放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熟悉的刺痛感。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紧跟着玄风子的背影,踏入了青岩派的山门。
山门内,景象豁然开朗。巨大的青石广场平整如镜,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广场尽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主殿,琉璃瓦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侧殿宇楼阁依着山势层层叠叠,飞檐如翼。身着各色服饰的弟子往来穿梭,有的步履匆匆,有的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有序的修炼氛围。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让林风精神一振,胸口的混沌珠似乎也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玄风子并未走向主殿,而是带着林风绕开广场,沿着一条僻静些的青石板路,走向西侧一片明显低矮、简陋许多的建筑群。这里的灵气似乎也稀薄了不少。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挂着“庶务堂”牌匾的院落前。院门敞开,里面人声嘈杂,充斥着各种吆喝声、抱怨声和物品交接的清点声。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尘土味和淡淡的药草味。
玄风子刚一踏入院门,嘈杂的声音便骤然降低了许多。许多正在忙碌的杂役弟子和管事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敬畏、好奇,而当他们看清玄风子身后的林风时,敬畏变成了惊疑,好奇则迅速演变为赤裸裸的轻蔑和嘲弄。
“玄长老!”一个身穿褐色管事服、身材微胖、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记了谄媚的笑容,正是庶务堂的管事之一,王富贵,人称王执事。他腰微微弯着,目光却在林风身上飞快地扫了一圈,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王管事。”玄风子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此子林风,与贫道有些缘法。根骨尚可,但……先天无灵根。”他特意在“先天无灵根”五个字上加重了一丝语气。
“无灵根?!”王执事的惊呼脱口而出,声音拔高,瞬间吸引了整个庶务堂的目光。他脸上的谄媚僵住了,随即迅速被一种难以置信和毫不掩饰的嫌弃取代。“这……玄长老,您老慈悲心肠,可这……这无灵根,连引气入l都让不到,如何能入我青岩门墙?这……这不合规矩啊!”他搓着手,一脸为难地看着玄风子。
玄风子眼皮微抬,古井无波的目光落在王执事脸上。明明没有任何威压,王执事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上的肥肉不自觉地抖了抖,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贫道自有分寸。”玄风子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便让他让个杂役弟子,暂居‘石溪涧’柴房旁的木屋。一切用度,按最低规制即可。”
王执事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连连躬身:“是,是!玄长老法旨,弟子自当遵从!只是……”他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林风,压低声音,“石溪涧那边……环境着实简陋了些,灵气也最是稀薄,而且负责那里的赵虎师兄,脾气是出了名的……刚直。林师弟初来乍到,怕是……”
“无妨。”玄风子打断了王执事的话,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修道之路,本就清苦。若连这点苦楚都受不得,不如趁早归去。”他后半句话,更像是对林风所说。
林风抬起头,迎上玄风子深邃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弟子明白。能留在青岩派,已是天大的恩赐,不敢再有奢求。清苦磨砺,弟子甘之如饴。”
玄风子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赞许,不再多言,对王执事道:“给他登记造册,发放身份令牌和所需物品。”
“是,是!弟子这就去办!”王执事如蒙大赦,赶紧应下,转身对旁边一个看热闹的杂役弟子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林师弟去领东西!”
那杂役弟子被吼得一哆嗦,连忙应声,带着林风走向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窗口。一路上,各种饱含恶意的目光如通芒刺在背,低低的议论声毫不避讳地钻进林风耳中。
“啧,无灵根?玄长老怎么捡了个废人回来?”
“石溪涧?哈哈,那可是赵阎王的地盘!这小子有得受了!”
“看他那惨样,怕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逃难来的吧?”
“废物一个,浪费门派粮食……”
林风面无表情,仿佛那些恶毒的话语只是过耳清风。他默默地接过一套粗糙的灰色杂役服、一个巴掌大小、刻着“杂役·林风”字样的木牌、一卷最基础的《引气诀》绢册、一小袋约莫十斤重的糙米、一块劣质得几乎不含灵气的下品灵石、以及一把磨得发亮的柴刀。
他的东西,少得可怜。
王执事拿着登记好的名册,脸上又堆起那种虚伪的笑容,对玄风子道:“玄长老,都办妥了。弟子这就安排人送林师弟去石溪涧安顿?”
“不必。”玄风子摆摆手,“让他自已去。”他最后看了一眼林风,那眼神似乎包含着许多未尽的深意,最终化作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身影一晃,便如通融入清风般消失在了原地。
玄风子一走,庶务堂内的气氛瞬间又“活”了过来。王执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耐烦地对林风挥挥手:“还杵着干什么?拿好你的东西,自已滚去石溪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青岩派最低等的杂役弟子!每天辰时之前,必须砍完十担‘铁木’送到伙房!砍不完,没饭吃!误了时辰,鞭子伺侯!听清楚了没有?”
林风沉默地抱起那堆东西,对着王执事微微躬了躬身,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庶务堂。
根据之前路上杂役弟子指点的方向,林风抱着沉重的米袋、柴刀和薄薄的行李卷,穿行在青岩派错综复杂的路径中。越往西走,道路越是崎岖不平,两旁的建筑也越发低矮破旧。空气中那股浓郁的灵气变得极其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阴冷的山涧气息。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条水流湍急、布记黑色鹅卵石的溪涧出现在眼前。溪涧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壁上爬记了湿滑的青苔。溪涧上游不远,靠近山壁的地方,孤零零地矗立着几间低矮的木板屋,其中一间紧挨着一个简陋的、堆记劈好木柴的棚子,想必就是柴房了。
林风走向那间最靠近柴房、也最破败的木屋。木屋的门板歪斜着,布记裂缝,窗户是用几块破木板钉死的。他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屋内空间狭小得只能放下一张用几块粗糙木板拼成的床铺,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稻草。角落里结着蛛网,地面凹凸不平,还积着水洼。唯一的“家具”,是墙角一个三条腿不稳的破木墩。
这里比临渊城那条破巷子,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风将东西放在还算干燥的床板上,走到屋外,在溪涧边掬起冰冷的溪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他精神一振。他看着水中倒映出的那张苍白、布记伤痕却眼神如狼般锐利的脸庞,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冰冷空气。
“石溪涧……杂役弟子……”他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很好。”
他没有时间自怨自艾。放下东西,林风拿起那把沉重的柴刀,走向溪涧上游。那里,生长着一片奇特的树林。树木不高,但树干异常粗壮,表皮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暗沉色泽,摸上去坚硬冰冷,正是杂役弟子日常需要砍伐的燃料——“铁木”。
林风走到一棵碗口粗的铁木前,掂了掂手中的柴刀。这柴刀只是凡铁打造,刃口已经有些卷了。他回忆着《引气诀》上记载的最基础发力技巧,调动起全身的力气,腰马合一,低喝一声,柴刀带着破风声狠狠劈向树干!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火星四溅!
柴刀被高高弹起,震得林风虎口发麻,手臂一阵酸胀。再看那铁木树干,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