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今日送太妃的棺椁入皇陵,陈牧看他眼下青黑,担忧他身体撑不下去。
“殿下,今晚还是好生睡一宿吧?”萧远用冷水洗了把脸,稍微精神了些,道:“先看路上情形如何吧,若是没大事,我便好生歇一晚。
”陈牧松了口气。
屋外的雨下个不停,空气又冷又潮湿。
他们寅时就要送老太妃去皇陵,萧远起身去看长明灯,那灯是不能熄灭的。
这时,几个小内侍正在供桌边守着长明灯,萧远看见其中一个在打瞌睡,身子摇摇晃晃。
下一瞬,那小内侍猝不及防一头栽下去。
萧远眼疾手快抓住他后脖领子。
可惜还是迟一步。
小内侍没摔倒,手里捧着的物件掉下来,咣当一声砸翻了长明灯,灯油泼洒一地。
老天爷像是故意给萧远出难题,偏巧这时陛下和众大臣过来,一眼就撞见了这一幕。
闯祸的小内侍霎时清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可陛下铁青着脸,却只看向站着的萧远。
于是,本来无错的萧远也跪下去。
陛下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儿子,这一年的萧远十八岁,在边塞立过军功,被贬去礼部也没出过差错,他身上仿佛有种压不垮的劲头。
陛下想起了自己的十八岁,永远是个庶子,得不到先帝的认可,只因太子去世才被扶正。
凭什么?陛下心里一股无名火,瞬间又忆起萧远克死老太妃的传闻。
陛下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然而今日不知怎么了,他借着火气怒斥萧远:“混账东西!白叫老太妃疼你一场。
”灵堂一片寂静,只有窗外传来雨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被陛下叱责的萧远身上。
萧远并不辩驳,便是不去看长明灯,陛下一样能找着由头怪他。
他低着头,让自己看起来恭恭敬敬:“臣一时疏忽了,求陛下恕罪。
”见萧远低头跪下,陛下竟鬼使神差地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萧远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
陛下却怒视萧远,心里恨意翻涌。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儿子一出生就能得到先帝的垂爱?死去的太子也是一样!就因为他们都是嫡子吗?陛下越想越恨,抬脚狠狠踹在萧远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萧远被父亲殴打。
有个老臣站出来:“陛下,此乃老太妃灵堂,陛下不可在亡者面前失了仪态!”陛下从癫狂中清醒,低头去看时。
萧远已经被打得嘴角淤青,他一声不吭,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跪直身子。
他越是打不倒,陛下就越是厌恶他。
命人重新点燃了长明灯后,陛下拂袖而去。
————齐太妃的梓宫今日就要离京前往皇陵,京城百姓也得去朱雀大街恭送。
孟士衡和冯氏都不在,孟薇便和她叔叔婶婶一起去送灵。
天不亮,孟薇就起身了,她身上穿着素色袄裙,头上亮眼的珠钗全部摘下。
这会儿,她正把炉子上煨着的姜汤装进瓷罐里,用棉布包好保温。
一切妥当,门外的帘子被人打开,孟娥进来问:“二妹妹,我阿耶说趁着这会雨小了,你收拾好了咱们就出发。
”孟薇笑着点头:“我弄好了,咱们走吧。
”那日孟娥和祖母闹过一场后,一直是孟薇陪着她。
姊妹二人同住一间厢房,把从前诸多事情说开了,关系也好起来。
孟薇带着瓷罐,和孟娥同乘一辆马车。
二房夫妻带着儿子孟良一辆,悦儿因为年纪太小留在家里由奶娘照顾。
车子行了一阵,孟娥好奇地看着妹妹手里捧的瓷罐:“二妹妹,你带了什么东西?是给大伯和大伯母的吗?”孟薇脸蛋微红,她熬了姜汤让长生给爹娘和祖母送去,这一碗是特意给萧远留的。
只是这样的话,如何能告诉大姐姐呢。
这时马车停下,丫鬟撩开车帘:“二位姑娘,朱雀大街就在前面了,那边人多停不了车,二老爷让把车停在这里,委屈姑娘下车一起走过去。
”这一打岔,孟娥忘了瓷罐的事,孟薇暗自松了口气。
孟薇和二房一家来的早,朱雀大街上的百姓三三两两并不多,倒是宫里的送灵队伍排成两行,侍立在街道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