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忠诚如春花,也很难在这样的琴音下说一个“好”字,她绞尽脑汁,看着主人逐渐低落的表情,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郎君虽是第一次拨弦,却能感人至深、攻人心弦、夺人心魄,假以时日,必然不同凡响!”
谢广将信将疑,“真的吗?”
春花沉默刹那,点了点头。
但谢广已经从这刹那间的沉默中得到了真相,他无奈道:“春花姐姐,你实话实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春花也很无奈:“郎君听了恐怕会伤心。”
谢广摆摆手,示意春花直言。
春花只好尽可能词措委婉些:“婢子乍一听见郎君的琴音,头颅仿佛被刀劈斧凿,随之似有蝇虫嗡嗡环绕而鸣,待郎君停弦,直至此刻,脑中仍作响不止。”
谢广:……
不过是小小挫折,不能打击到他的自信。
对着春花,谢广很是自信的表示:“春花姐姐,等我琴道大成的那一天,再弹给你来听,到时候,一定和现在不一样!”
春花也很捧场,道:“婢子到时候,一定会好好听!”
……
谢广很快就迎来了正式的谢家优秀子弟培养计划。
谢衡午时下值之后,都会来给儿子开蒙。
本来是准备等谢广的名声传扬开来后带着人去拜师,但……
虽然谢广识字,也在这几年读了些书,但毕竟在这一块是放养了几年,谢衡检测了一下幼子现有的学识水平后,果断决定先由自己来教导儿子一段时间,否则这个水平出去拜师,哪怕天资不凡,也有轻鄙他人为蒙师的意味。
谢衡的紧急填鸭式教导既折磨着谢广,也折磨着自己,教学生和教儿子到底是两种感觉。
谢广对于阿父要教导的这些东西,其实并不十分陌生,但又难以把控显露的度。面对老父亲催人入睡的念经式讲学,总是闲不住东扯扯西拽拽,惹得谢衡青筋暴起,因此父子俩教习得十分不畅。
崔夫人掀开帘子,轻轻走进来,放下托盘,横了谢衡一眼,示意他出去。
谢衡立刻将竹简放在案几上,解脱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崔夫人摇了摇头,拿起竹简,坐到儿子身旁,柔声道:“今日所学,乃是《左氏春秋》的第一篇。《春秋》乃孔子所修,是昔日鲁国的国史。三郎可知为何其名‘春秋’,而非‘冬夏’?”
谢广想了想,道:“是因为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春时祭祀,以求耕种顺利。秋时征战,因为粮草丰足。如此,春作秋成,一年大事尽在其中,值得记录为史。”
崔夫人点头,道:“正是如此,孔子得鲁国史时,周室衰微,礼崩乐坏,便有心修史,以正名分,维护周礼,于是便有了《春秋》,诸侯大事尽在其中。因孔子崇周礼,因此在修订《春秋》时,用词考究精简,隐褒贬毁誉于字里行间,以微言而释大意。”
崔夫人展开竹简,露出刻的满满当当的文字,道:“正因《春秋》微言大义,常人不能理解,故而先贤著书以解,《左氏春秋》便是其中之一。这首篇所述,其实在《春秋》中不过九字———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她接着道:“何谓克?《尔雅》有言:‘克,胜也。’非两国交战,何以言克?郑伯与共叔段兄弟相争,哪里就到了两国相争的地步呢?这是孔子在暗讽他们的兄弟之仇闹到了宛如国仇的地步,这是一讽。”
崔夫人问道:“郑伯,谁为郑伯?郑庄公也,虽然郑国的爵位等级伯爵,但郑国国君历代皆为周室卿士,因而被尊称为公,三郎可知,为何孔子为何在此处称他为伯?”
谢广道:“是因为庄公是他的谥号,这是说他生前的事,死后哀荣如何能在生前逾越?况且,郑伯一箭射中了周平王,此前又强逼周室的太子作为质子留在郑国,随后又带人强割周天子的麦子,这样蔑视周室的行径,自然会得到孔子的批评,在书中称其为伯而非公。”
崔夫人含笑点头,道:“三郎说的不错,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