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很重的鼻音。
曾荻拿着手机,一脸懵的时候,收到了艾谅的第二条语音。
“我这边很快结束,等会司机送我回酒店。”
曾荻脑子总算转过弯。领导喝多了,作为下属怎能不管不顾直接睡觉。
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
她马上给艾谅回:艾总,我会在大堂那边等您。
很快艾谅又发了好几条语音。
“我还有十多分钟到。”
“我喝多了。今天晚上见大客户,帮老陈擦屁股。”
“这帮人不要命,威士忌当水喝。我喝得太猛了,喝多了。”
喝多以后的艾谅有些絮叨。在语音里一直跟曾荻碎碎念。
不知道为什么曾荻居然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和平时那个严肃的样子,包括和今天的冷漠相比,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回复:我马上下楼等您。
因为已经很晚了,曾荻下到一楼,想了想,干脆去外面等。这样显得自己足够有诚意。
另外,她也不是不担心。艾谅都能给她发语音碎碎念了,那证明是真的喝了很多,喝到领导包袱都丢了,那可能还真的挺需要照顾的……
酒店门口的步道上也没什么人。今晚不凉快。没有风。
空气有些闷闷的干热。
曾荻双手抱臂,站在步道一侧的路灯下。因为下来得比较急,她没有吹头发。湿湿的发丝还披散在背后。
远处走来几个女人,穿着传统的“布卡”长袍。一袭纯黑,从头罩到脚。曾荻听见她们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还有隐约的说话声。
曾荻虽然尊重阿联酋文化,但对于这种服饰还是会有本能的不适感。虽然说,在洲际酒店这种场所出现的女性肯定非富即贵,她也可以想象得到她们的罩袍必定价值不菲。但作为中国人,她仍然从心理上是排斥的。排斥这种女人被完全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和“财产”的价值观。
就算也有无数媒体鼓吹说她们的罩袍可以多么华丽,可以缀满亮片水钻,她们在罩袍之下可以多么尽情地装扮,那又怎么样呢?她们在公共空间中失去“面孔”,无法被视为具体的、有个性的人,她们的存在被压缩成“遮盖物之下的某种东西”,除了面纱上那条窄窄的缝隙里能露出眼睛以外,她们不再拥有自我呈现的权利。
所以曾荻有些抗拒地,往后退了退。
那几个女人越走越近,她闻到了她们身上的香水味。很浓,像是玫瑰的甜香,但这香味也同样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因为那种甜香里,好像还夹杂着些别的气味。像是什么东西腐败了,让人联想到糜烂的渗出液体的血肉,被掩盖在浓烈的香料之下。
曾荻皱了皱眉,想离得更远些。那几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黑袍是轻纱的质地,确实很高级。掠起一阵浓香的风。
曾荻和她们打了个罩面。那几人踩着优雅的步伐走过去。
但当她们经过,曾荻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们布卡长袍上本来应该露出眼睛的那道缝隙——都没有眼睛。
而是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脚步声停住了。
本应继续往前走的几个女人全部停了下来,齐刷刷地回头,看着曾荻。
她们全部没有眼睛。
面部是一片均匀的黑色。
曾荻的心脏狂跳。她想跑,想尖叫,但是身体僵住了,不听使唤。
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罩子把她和外界隔绝开来,身边的路灯光变得越来越暗,呈现出一种阴冷的惨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