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偶有豪杰揭竿,大多也不过是换了坐天下的人,那套尊卑贵贱的‘规矩’,何曾真正变过?”
“陈先生看得透彻。”喻万春接过话头,他走到堂中,仿佛面对的不是这区区数人,而是天下苍生。
“这便是症结所在。咱们走江湖,讲的是快意恩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江湖之远,如何抵得过庙堂之高?”
“一个江鸽子,我们还有能力处理;一个翠云阁,我们也能毁。但汉阳王的训练营可能遍布数州,与他勾结的官员可能盘根错节,支持这种‘生意’、认同这种把人当货物、当工具的逻辑的权贵,更是数不胜数!”
“我们救得了一处,救得了处处吗?”
“我们杀得了一个爪牙,杀得尽所有维护这吃人秩序的爪牙吗?”
“不能!”李小北怒吼出声。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沉淀。
“所以,我在想,我们到底在对抗什么?我们愤怒的,仅仅是汉阳王的恶行吗?”
“不,我们愤怒的是,为什么他能够如此肆无忌惮?”
“为什么那些孩子像牲口一样被买卖训练而律法难究?”
“为什么百姓辛苦劳作却食不果腹,而豪门之内酒肉腐烂?”
“是因为有汉阳王,更是因为有一个允许、甚至鼓励汉阳王这样行事的‘秩序’!”
“这个秩序告诉人们:人生而有贵贱,某些人的命比另一些人的命更值钱;某些人的欲望可以建立在无数人的血泪之上;‘下等人’的痛苦,在‘上等人’的宏图霸业或奢靡享乐面前,微不足道。”
李南风沉声道,“大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要反的,是这整个世道?”
李南风毕竟见地是有的,但对于这种反意,此刻也不确定。
“不是单纯地‘反’。”喻万春摇头,眼神锐利如剑,“是要‘立’!打破旧的,是为了建立新的!”
旧秩序说‘贵贱有别’,新秩序当说‘人命同价’!
“旧秩序说‘弱肉强食’,新秩序当说‘互助共生’!”
“旧秩序视百姓为刍狗、为工具、为资源,新秩序当视每一个‘人’为根本、为目的、为值得尊重和保护的唯一!”
这番话说得众人心潮澎湃,却又感到无比沉重和遥远。
杨静文开口,她疑惑道,“先生,这……这近乎圣人之言,听起来像是书上说的‘大同世界’。可我们一群人,如何能做到?
“历朝历代,谁不想改变世道?可是没有结果啊!”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相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喻万春轻声吟出一首诗。
大家不解其意,但却感受到了诗里面的杀气。
“静文问得好。”喻万春并不回避她的问题,“正因为难,才需要我们去做,也需要我们认清现实,找到路径。我们不是要立刻杀到京城,改天换日,那不现实。
“我们要做的,是从一点一滴开始,像水滴石穿,像星火燎原。”
他走回座位,但没有坐下,而是双手撑在桌案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大家,“我的想法是,分三步走。”
“这不仅仅是计划,也是我们十贯盟未来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