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此时也收起了平日里的跳脱,脸色沉重,他接口道,“大哥说的没错。那时候,我觉得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像阴沟里的老鼠,哪天冻死、饿死、被打死,也就是一张破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的事。”
“看不到头,也没啥念想,活一天算一天。”
杨大接过话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喻万春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敬仰,“直到遇到了先生。”
“他当时问我们,‘想不想以后天天有饱饭吃?想不想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想不想……活得像个人样?’”
“我们当时都懵了。天天饱饭?像个人样?这对我们来说,跟天上的月亮一样遥远。”
杨大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但先生的眼神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他接着说,‘我能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改变的机会。但这条路不好走,需要吃苦,需要学本事,需要你们自己把手脚和脑子都用起来。愿意跟我走吗?’”
“先生当时是给了我们钱的!”杨静文接口道,“给了十贯!”
“嗯,有要求!”杨五猛地抹了一把脸,像是要擦掉某些不存在的灰尘。
“要求?”李南风面带好奇。
李南风首先想到的是交易,一定是以什么东西作为了交换。
“要求就是,钱可以用但是必须归还!”杨大语速加快回答道,“就像是本钱,或者说是种子。”
“这不就是希望吗?”杨五接口说道,“有了退路,便能暂时忘记眼前的痛苦,而着眼于未来。”
杨五看向妹妹杨静文,声音提高了些,“哥,南风兄弟,你们是不知道!遇到几位哥哥之前,我跟静文要饭的时候,静文才多大点!”
杨五几人并非亲兄弟,杨五此刻开始回忆起那些苦难日子,“瘦得皮包骨头,脸上就剩下一双大眼睛了,胳膊细得我一只手就能攥过来。因为饿,没力气,走路都打晃。”
“有一次为了抢一点酒楼倒出来的泔水,被其他大点的乞儿推倒在水洼里,浑身湿透,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差点……差点就没挺过来!”
杨静文听到哥哥提起往事,微微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但没有反驳。
那些记忆,如同刻在骨子里的伤痕,虽然愈合,却永远不会消失。
杨五红着眼睛,继续说道,“可跟着先生以后呢?先生让我们认字,让我们去学算数,让我们去锻炼拳脚功夫,教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
“他让我们知道,我们不是天生的贱种!我们也有手有脚有脑子,也能靠自己的本事挣饭吃,挣尊严!”
“静文现在会算账,还在学医术,学认草药,再也不用去抢那发馊的泔水!你们看看她现在……”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杨静文。
她虽然衣着朴素,但干净整洁,面容虽因连日赶路有些疲惫,却透着一股健康的红润,身姿挺拔,眼神沉静温和,与杨五口中那个“豆芽菜”般的形象判若两人。
杨五的声音带着哽咽,“看看我妹妹现在!她能治病救人,能分辨药材,能打理事务!”
“她再也不是那个随时可能饿死、病死在街头的可怜虫了!”
“没有先生,我们兄妹五人,现在骨头都不知道烂在哪个臭水沟里了!”
杨五看着李南风,脸上带着少有的正经。
“我们现在,至少像个人!”
杨大重重地点头,“所以,南风兄弟,先生对那对母子做的,和他当年对我们做的,本质上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