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深沉,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依偎的身影投在墙上,仿佛两只相互取暖的鸟儿。
离别的时刻一分一秒逼近,空气里弥漫着化不开的浓稠情愫与隐忍的沉吟。
喻万春倚坐在榻边,温云舒依偎在他怀里,脸颊紧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聆听着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这熟悉的心跳,曾是她无数个日夜的安宁所在,而此刻,却像是一声声倒计时的鼓点,敲在她的心尖上。
她闭着眼,贪婪地呼吸着丈夫身上那混合着淡淡书墨与清冽气息的味道,试图将这感觉深深烙印在灵魂里。
她知道,此次一别,或许经年,或许……。
忽然,温云舒动了。
她轻轻从喻万春的怀中直起身子,在喻万春略带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纤细的手指落在了右手手腕处。
那里,藏着一件一具制作极其精巧的乌木袖弩。
这袖弩通体乌黑,线条流畅,宛如一件别致的腕饰,紧贴着她纤细的手腕,被宽大的衣袖完美遮掩。
这是喻万春耗时数月,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防身之物。
温云舒眼神复杂,随即,她开始解那系带,动作有些缓慢,但那眼神,却异常坚定。
喻万春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眉头微蹙,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声音温和道,“云舒,不可。这是你的护身之物,留在你身边,我才能安心离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汴京并非就此风平浪静。
这袖弩虽小,却能在关键时刻给予她一丝自保的机会。
温云舒抬起眼,眸中水光潋滟,她摇了摇头,拨开他的手,继续解着那精巧的机括系带,声音轻柔却带着坚持,“正因是你的心意,如今,该让它去护着你了。”
“我此去有周密安排,杨大、杨五,还有李永春他们都会接应,用不上这个。”
喻万春试图说服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你独自留在汴京,虽有安排,但世事难料,有它在腕间,我心里踏实些。”
“你踏实,我却无法安心!”温云舒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一直强压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泪水再次盈满眼眶,却倔强地没有落下,“相公,你说计划周详,可那是淮水!你说有人接应,可万一呢?万一接应不及?万一出现变故?多一分保障,便多一分生机!”
她终于解开了袖弩,将那犹带着她体温和淡淡体香的乌木小弩托在掌心,递到喻万春面前。
那袖弩在她白皙的掌心中,显得愈发小巧玲珑,也愈发透出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
“你比我更需要它。”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又如同哀求。
“你在明,我在暗。你在险地,我在相对安稳之处。你若安好,我自有脱身之法,从容南下。你若……你若真有差池,我留着它,又有何用?不过是为这汴京城,再多添一缕孤魂罢了!”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极轻,却说的决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喻万春的心上。
他看到她眼底深不见底的恐惧,那恐惧并非为了她自己,而是全然为了他的安危。
“云舒……”他喉头哽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深知妻子外柔内刚的性子,平日里温婉顺从,一旦执拗起来,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
此刻,她已将他的安危置于她自己之上,这份决绝,让他既感动又心痛。
见他仍在犹豫,温云舒不再多言,直接伸手,抓住他的左手手腕。
她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